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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15:41:59 作者: 陳浮浪
陸祿連滾帶爬地起身,諂笑道:「我親自去!」
符盈虛這才滿意地轉回了目光。
陸祿當即便要出門去置辦厚禮,冷不防腳下踢到個什麼東西,往下一瞧,竟是剛才戲台上那個嬌滴滴的美人,此刻正跪伏著打著冷戰。
戲班老闆顫聲道:「陸爺,曇幽是咱們班子的當家花旦,煩請您給符大人說說情吧,便是叫她當牛做馬也願意的!」
陸祿的脊背直起來了,不耐煩地嘖聲道:「你懂不懂事,只要是符大人召見過的人,便是他瞧不上,將來也不許別人玩,速速帶下去處理乾淨了,別讓大人聞到血腥氣!」
言下之意,是要直接殺了。
牧州守君符盈虛有個怪癖,他愛玩漂亮女人,玩膩之後,卻不許這些女子活著。
花旦的腰一塌,臉上浮現出絕望的神色,可她卻優雅地推開了那些要來抓她的壯奴,自己抓著欄杆從地上站了起來。
「符大人,曇幽走之前,還有一句話要問您。」她憑欄而立,窗外鑽進了一縷清風,將她散落的鬢髮輕輕吹起:「大人可曾見過帝姬暮芸?」
符盈虛在聽見這個名字的一瞬間,眉頭緊皺,眼睛也危險地眯起,而後他眼中不知怎地,竟浮現出一絲回憶之色,緊跟著露出了淫邪之光。
「帝姬高義,為家國和親匈奴;」曇幽撫上了自己的鬢髮:「雖然曇幽只是一屆賤奴,卻也想為牧州城的百姓做點事。」
她話音落下的瞬間,突然拔下頭上的髮釵朝著符盈虛狠狠扎去!那髮釵不同尋常,尖端竟是格外鋒利,朝著眼睛扎過去的時候,符盈虛幾乎看見了上面閃爍的寒芒。
然而符盈虛連躲都沒躲。
暗處的武士瞬間出手,一掌打在了曇幽的胸口,將她直接打飛了出去!
這一刻仿佛變得無限長。
二樓的看台原本就是半空的,曇幽的身體就像一朵被秋風吹落的花,層疊華麗的戲服在空中輕盈地唰然開散,戲院頂棚的陽光落下來,終於照亮了曇幽的臉。
真是一雙含情橫波目,似悲似喜,似愛似怒。
「唰——」
芬芳的血夜綻開,驚慌了一眾看客,唯獨台上仍在唱戲的新角不敢走,即便是被滴滴殷紅濺上了臉,腳下也還是一步也不能亂。
新角眼裡含了淚,蘭花手發了顫,婉轉的唱腔里卻多了許多難為人知的決絕:
「唱不盡興亡夢幻,彈不盡悲傷感嘆,且待那肅肅秋風殺徹遍,芳魂且盡看,只等著大廈傾來天下安!」
—— 番外一 ——
數年前。
小帝姬很喜歡鳥雀,此事長安城中人盡皆知。她親哥暮苑貴為帝王,在溺愛幼妹這件事上卻從來沒個節制——他甚至放著照州的海防與寧州的大旱不管,專門撥錢給他的妹妹建了一座「慕羽園」。
園中是舉全國之力進貢的珍奇鳥獸,空中以細到看不清的銀絲結網,輔以琉璃碎片做頂。白日裡看,琉璃牆猶如一道天幕中披掛而下的紛彩;夜幕中看,銀絲會將宮燈的光華片片撕碎,就好像有一整座波動的星空罩在夜幕之中。
小帝姬經常讓人搬一張椅子放在園子正中,自己在那裡呆著,看被剪了羽尖的孔鳥在高高的穹頂上盤旋,一看就是一整日。
除了照料鳥雀的侍者,她誰都不讓進,就連她的皇帝大哥也不行。慕羽園是芸殿下的秘密花園,宮中甚至曾有傳聞,若敢擅闖那處,便會被削皮剝骨。
但世上就是有那麼一些不要臉的登徒子,越不讓進的地方越愛進!
彼時十九歲的顧安南剛混進金吾衛沒多久,旁的新人都老老實實地貼在牆根底下聽師哥們的教訓——唯有他,上不服天下不服地,仗著有些輕功身法,沒事兒就在皇城裡頭摸黑到處飄。
說出來都沒人相信。
他之所以幹這種缺德事,一不為財二不為色,懷裡成天揣著一紙包小魚乾,就為了能趁著夜色偷偷去擼皇城裡到處亂跑的小貓!
這一天,只是一個平平無奇的夏日夜晚。
十五歲的帝姬剛剛按照流程完成了她盛大的及笄禮,隔壁的祈年殿裡是專門為她舉辦的盛會,然而這場大宴的主人卻穿著一身華麗繁複的禮服,屏退下人,只留零星的幾盞宮燈,安靜地坐在慕羽園中。
她孤身一人,坐進蕭蕭繁華之外。
玄裳縞衣的鶴飛過滿天星辰,發出悠長的唳聲,兄長在極盛的樂聲之下問她的話,仿佛還迴蕩在耳畔。
「阿芸,你成年了。」那時他們站在繁華的中心,接受著所有人艷羨敬畏的目光,兄長仍含笑看向眾人,卻低聲問她道:「別聽別人瞎說——你哥寧可亡國,也不會用你的婚事做籌碼。」
青年帝王陰狠的目光柔和下來,他對著她時,總是柔和的:「所以阿芸想嫁個什麼樣的人呢?」
她不知道。
所以她坐在這裡想。
長安的俊俏少年她都快見個遍了,春風得意的狀元,溫柔明秀的探花,芝蘭玉樹的世家嫡子,驕烈張揚的戎馬侯爺。
各有各的出彩,也各有各的平平無奇。貴女擇婿不就那麼回事麼?或者不嫁也行,反正她還有一整座錢莊,大不了就每樣找一個,輪班養著玩,這又不是養不起。
就像她的慕羽園一樣,收集天下「奇珍」,豈非樂事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