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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15:41:59 作者: 陳浮浪
她抬眼瞧了瞧,又好笑又稀奇:「這不是我那個和親用的六角金鸞車嗎?明明都讓我燒了,怎麼又讓你們撿回來了?」
也是工部那些人督辦得力,她這輛「婚車」結實得很,又是放火燒又是拖豁延,車的整體骨架竟然還沒散!只不過被燒過的馬車到底有些漏風,怪不得她睡夢中總是覺得很冷。
想來顧安南他們安定了匈奴這個大後方之後還有著急的事情要辦,她暈倒之前影影綽綽地聽見是要去南境牧州。
不過也是,北邊的楚淮勢大,南境的大小勢力又多如牛毛,不說處處是敵人,至少好過的安生日子也沒那麼多。
「芸殿下,」顧安南將這幾個字咬得很緊,仿佛一種諷刺:「你落到我手裡,一時還未死,那是因為我留著你還有用。」
暮芸點點頭。
她不答話,顧安南就想看她一眼,但他梗著脖子沒動,冷聲道:「你和親匈奴的嫁妝里有南境堪輿圖,在何處?拿出來。」
「拿也可以,」暮芸覺得身上一時冷一時熱,太陽穴脹得厲害,眼前也一陣陣地看不清。她燒得都有點糊塗了:「你拿紅糖餅來換。」
顧安南蹙眉道:「什麼?」
暮芸哼了一聲,攢起力氣大聲道:「我要紅糖餅!熱的!現在就要!」
她以為自己很大聲,實則因為病著,聲音很輕很輕,又加上嗓子腫了,簡直就像只奶貓在發脾氣。
顧安南:「你睜開眼睛看看。」
暮芸不用看也知道,既然是要往牧州去,那麼現在肯定就是從草原荒漠往大荊方向走;這條路荒僻闊遠,走上十里都未必能看到一個人影,更別提什麼紅糖餅了。
「我不管,」暮芸精神了一小會兒,病氣又上來了,懨懨地垂著頭,將整個身體都縮在皮貨里:「一手交餅一手交貨,你自己想吧。」
顧安南深吸了一口氣,將他那柄沉甸甸的長刀一拋,分毫不差地扎入了暮芸身邊的車廂地面。長刀微微打晃,散著如有生命般的寒光,以為離得太近,甚至還能聞到上面些微的血腥氣。
這柄刀名為『宙沉』,是天下有名的凶兵,經過幾代煞神的手,早在跟著顧安南之前便不知沾了多少血腥;待到了他的手上,更是隨著他四處征戰。
宙沉之下亡魂無數,抽刀出鞘的時候,仿佛還能聽到百鬼嚎哭;便是欒提頓這樣的魔頭,也會在見到宙沉的時候勃然色變。
顧安南手中仍在御馬,微微仰頭看著前方:「我沒工夫跟你玩,你不拿圖,便有的是苦頭給你吃。」
他半天得不到回應,總算偏頭去看了一眼——
卻發現暮芸已經睡著了。
竟然睡著了!
有這樣的凶兵在身前鎮著,她竟然還睡得著?!
暮芸就靠在馬車邊上,臉上還泛著病態的薄紅,她的身體狀況大抵是真的不怎麼好,與其說是睡著,不如說是一陣一陣地發暈。
兇悍的宙沉在她身前微微打著晃,似乎也很無辜。
她到底是真的心大,還是真覺得自己不會把她怎麼樣?!
就在此時,拉車的駿馬似乎是踩到了石塊,車身忽然劇烈地顛簸了一下,暮芸身子一歪,竟是朝著宙沉的刀鋒倒過去了!
宙沉有吹毛斷髮之利,若真叫她碰上,只怕就此便死了。
顧安南唰然出手,瞬間將她向後按在了車壁上,他的動作快得連自己都沒反應過來,手臂簡直如同自己有意識一般——
暮芸被他一搡,迷迷糊糊地醒了,莫名其妙道:「發生什麼事了,你做什麼這麼緊張?噯?宙沉怎麼扎在這了?」
顧安南的胸膛還在上下起伏,後背上都是被她嚇出的冷汗,但他實在一個字也說不出來,收刀回鞘的時候,他簡直恨不得打宙沉一拳。
沒用的東西,就知道丟人。
「堪輿圖就在我腦子裡。」馬車口的風太大,暮芸大抵猜出來宙沉被抽出來是做什麼的了。她往裡縮了縮,只在皮貨外露出小半張臉:「是我胡鬧了,不要什麼紅糖餅了;你讓我睡一會兒,等天大亮了就給你畫出來。」
她蓋著的皮貨還是從欒提頓的營帳里搜出來的,匈奴人就喜歡那些寬寬大大的東西;她縮在裡面小小的一隻,不知怎麼就顯得有點委屈。
明明是個翻手雲覆手雨的政客,怎麼還能委屈上了呢?!
顧安南瞧了她一眼。
紅糖餅,不要了。
這嬌氣的狗東西竟這麼好說話了?
從前她想要什麼,總是不鬧到天翻地覆不罷休,若說想吃什麼東西,自己便只能天涯海角地去給她找。
最過分的一次,是他作為禁軍統領,陪同她這個帝姬去參加王公貴女的及笄禮。暮芸一時興起,非要吃儀典上要用的「桃花羹」。
若不給她弄來,她就要趴在懷裡左一遍右一遍地撒嬌。
那還能有什麼辦法呢?
他堂堂一個禁軍統領,只能親自去將桃花羹偷出來了。
「就這麼好吃啊,」彼時的自己抱臂站在廊下,看著她開開心心地用小勺子舀甜羹吃,真是又好氣又好笑:「桃花羹讓你吃了,一會兒人家貴女用什麼祭奉祖宗?」
小暮芸眉眼彎彎,噠噠跑到他身前,舉起一勺羹遞到他嘴邊:「管她作甚——嘗嘗嘛!」
他剛吃了那勺羹,她便立即踮起腳在他唇邊小雞啄米似的親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