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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15:41:59 作者: 陳浮浪
「你們這些匈奴糙漢,各個都像老媽子。」她壓下胸口的腥甜氣,故作乖順地讓他提起來,卻有意無意地帶著他往大車後的方向躲:「我和他的事,用不著你們外人說。」
欒提頓不置可否,只橫起左臂勒不松不緊地勒住她頸項,右手提著刀指了幾個方向,他那三百精銳立即按照指使排布好。
「只要拿住了你,顧安南就不會動我的。」欒提頓:「此事殿下稍後便知……嘶!」
欒提頓所有注意力都在即將從兩邊夾攻的荊軍身上,根本沒想到懷裡的美人竟然會突然出手!
他尚且來不及反應,卻突然感到整個左臂都開始劇烈地發麻,尖銳的疼痛從小臂向上蔓延,只這幾個呼吸的功夫,他就已經抬不起手了!
「嘩啦——」
暮芸偷襲得手,直接片刻不停地跳入了湍急的河水之中!
「是毒針!」欒提頓揮退親衛,自己將扎在手臂上的細小金針拔了出來:「帝姬有一柄精工□□,裡面的『弩箭』就是淬了毒的針,剛才她應該就是用這個東西殺了豁延。」
其實剛才暮芸摔在豁延屍身上的動作就有點奇怪,想來就是那時候將針拔走了;但自己當時準備對敵,心煩意亂,竟是沒有注意到這一點。
親衛急得不知怎麼好。
「不用慌,金針毒性散了大半,我還死不了——準備列陣!」
欒提頓的左臂已經失去了全部知覺,他單手持刀,對上了依然衝鋒而來的荊人騎兵;三百人對幾千人,任憑他再怎麼強悍,今日突圍的可能性也不大了。
他已經隱隱開始感到,今日或許不能善了。欒提頓也沒有想到,像暮芸這樣的嬌柔美人,竟也有這麼烈性的一面。
不過,今日她也是難逃一死。
草原晝夜溫差極大,脫木爾河雖然只出現在夏季,有時夜裡卻會凍得結冰;帝姬暮芸身上本就有傷,今日又驟聞噩耗,她真的能從冰冷湍急的河水中挺過去嗎?
欒提頓所料不錯。
在下水的那個瞬間,暮芸已經後悔了。
作者有話說:
小劇場:
芸妹(認真):「我等著你。」
顧帥:冷漠.jpg
何三道人:「殿下情況危險了!」
顧帥:「兒郎們隨我沖!」
第8章 公主與悍匪(八)
人在極端的寒冷里,第一個感受往往不是冷,而是麻。
四肢百骸如同被細小而綿密的針一點點扎入,是一種很漫長的鈍痛,但人疼得麻了,反而沒什麼感覺。
暮芸現在就一個想法——
她得活著。
直到此刻她才明白,何三道人看向她時眼中那種微帶憐憫的意味究竟是什麼;亡國的消息人人都已知道了,卻唯獨沒有告訴她。
城池已破,國讎還在。
她那皇帝侄子生死未卜,總是要從楚淮手裡救出來,再想法子弄死楚淮報仇才是——若真讓姓楚的穩穩噹噹地坐住了這大荊江山,豈不是白姓一回暮?
回長安!
暮芸深吸一口氣,在湍急的河水中勉強緩過一口氣,卻發現自己離對岸已經越來越遠了;她的身體不受控制地被向下游衝去,連露出水面上呼吸都有些困難。
暮芸悄無聲息地將身體一點一點地沒入了冰冷刺骨的河水中;整個人被河水吞沒的剎那,她幾乎懷疑自己已經被凍死了。
「吸氣,暮芸,吸氣!」她的牙齒不受控制地打著顫,一邊小聲地給自己打氣:「你哥還在天上看著你呢!」
一想起自己那個早死的哥,暮芸便精神了點,在月色下努力地鳧水。
按理來說,她一個金尊玉貴的帝姬,本該到死也學不會鳧水這種要吃些苦頭才能掌握的技能,但暮芸不但會,當年甚至還能順著內河神不知鬼不覺地溜到外城去。
暮芸的櫻唇已漸漸沒了血色,卻輕輕笑了一下。
因為她想起來了——
這項不怎么正經的本事,還是顧安南教給她的。
暮芸的體溫快速流失,動作也開始變得沉緩,她整個人的意識都模糊了起來,仿佛回到了好多年前。
「噯噯,你得抬頭……」少年嘴裡叼著柳葉,懶洋洋地躺在春日的湖心小船上,手心有一搭沒一搭地拍著水面,漫聲含笑道:「芸芸,你可真是笨吶。」
小船左右搖了搖,像是被水底下的小鬼踢來踢去地擺弄;少年被晃得笑了起來,翻身側臥,正好對上從水面里鑽出來的女孩子。
十六歲的暮芸還沒有完全長開,清圓的水珠順著她白皙的臉頰滑下,烏髮淡唇,卻已經有了幾分靡艷的模樣。
「得意什麼?還不是你教得不好?」少女暮芸扒著小船的邊,笑嘻嘻地用濕手去摸他的臉,高興得就像個第一次談戀愛的小水鬼:「等我徹底學會了,回頭給你橫渡一條大江瞧瞧!」
十五歲的暮芸在春日溫煦的湖水裡嬉笑玩耍,如今的暮芸卻已經在塞外冰冷的江水裡失去了意識。
她實在高估了自己的本事。
輔政這幾年,她在六部里日夜勞心,本就不怎麼樣的身體徹底垮了,千里迢迢趕來和親,卻又遭逢大變——眼下別說是「橫渡大江」,現在她連鑽出水面吸口氣都做不到。
暮芸的身體逐漸往無邊的黑暗裡沉去,從水下往上看,泛著月光的河面還是很清亮,恍惚間,那個少年似乎還在小船上笑吟吟地瞧著自己,見她半天不冒頭,眉梢眼角便帶了點強行壓抑的擔心,朝著水裡伸出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