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頁
2023-09-28 15:41:59 作者: 陳浮浪
在之後將近四百年的時間裡,中原的王朝與欒提頓和他的子孫們依然繼續著無休止的戰爭,卻再也不是匈奴一邊倒地贏。
這場戰鬥就像是一個開關,告訴了中原大地上柔弱的荊人們——
我們能行。
這世間多少失敗,其實無關實力,只是心裡沒有那種熱望,沒有那種知道「其實我可以」的信心。
為了紀念這一信心,世人記住了今日。
史稱百奴之戰。
奴隸們看向暮芸,他們的目光從不屑厭惡逐漸轉為了敬畏——是暮芸拖著他們來經歷這次生死的,但也是暮芸給了他們這場前所未有的榮耀。
只有一輛大車還沒被翻過來,裡面卻傳出了撕心裂肺的哭聲;大車側面唯一裸|露出來的洞裡,燒紅的鐵鉤還在沒命地往外橫掃勾扯。
暮芸聽出這是誰的哭聲了。
是四娘。
姚諒帶著幾個男人將大車從後面翻開,四娘見到天光和滿地橫躺的匈奴人時,才終於抬起了哭到紅腫的臉。
「兒啊,」柳四娘抓著地上的荒草,帶著滿臉淚水仰臉大笑,而後她緩緩站起來,聲音近乎溫柔地說道:「……娘終於能給你報仇啦。」
五里外塔漢山上,何三道人已經整個呆住了;他身後跟著一起在觀望的副將們則各個都像是瘋了,各個赤紅著眼睛哭著大吼。
贏了,是真的贏了。
「只用那些破爛也能勝?」
何三看著火光大亮,遽然大勝的營帳地,仿佛已經穿透空間,看見了暮芸艷若桃李的面容,還有她那雙含著淺淺笑意的眼睛。
「帝姬果非常人,如果不能收服,就必須徹底除掉,總之絕不能再讓她回到大荊去。」他喃喃地念道:「老顧啊老顧,可是你能行嗎?」
老顧如有所感,在漆黑的夜幕里抬起了頭。
他看向了脫木爾河的方向。
「當家你聽,那邊打起來了,也不知戰況如何……噯,其實也談不上一個戰字。」顧安南身後的一個副將嘆了口氣:「那麼細皮嫩肉的小娘子,可惜了。」
顧安南什麼都沒說。
他站在湍急的河水邊,只嘴唇抿得死緊。
「說什麼廢話?還不到憐香惜玉的時候!」顧安南對身後眾人打了個手勢:「所有人做好準備,按原計劃立即下水。」
脫木爾河發出嘩啦啦的響聲,營帳地里的暮芸深深吸了口氣。
因為她看見了豁延的屍身。
豁延已經死了,死得狼狽又不甘,他被拖拽了太久,只剩下半張臉還可堪辨認;暮芸一看到他手臂上的狼頭刺青,就知道自己犯了一個天大的錯誤。
她預料到了欒提頓一定會派右谷蠡王來打前陣,卻沒有料到他的兒子豁延也會來。
帶著劇毒的弩箭只有一支,能出其不意地殺一個匈奴首領已算僥倖;若再想算計右谷蠡王一次,這是萬萬不能了。
「柳夫人,眼下還沒到傷春悲秋的時候,今夜還長著呢。」她眉峰挑了挑,看向不遠處從黑暗裡奔出的人馬:「畢竟想給兒子復仇的,可不止你一個。」
作者有話說:
「因為他們是柔弱卻不肯屈服的中原之兵。」
檢查錯字的時候看到自己寫得這一句,還是覺得振奮又感動(王婆賣瓜.jpg)
第6章 公主與悍匪(六)
右谷蠡王身邊還有十幾個親兵,他們一直在遠處觀望,起初看見著火的時候,還以為是豁延老毛病犯了,又在折磨荊人玩,是以根本沒有當一回事,還樂呵呵地與豁延的親兵攀談。
直到他忽然意識到,歡呼的聲音似乎是荊人的。
豁延都殺過去了,怎麼還可能有荊人活著?!
右谷蠡王背後起了一層細密的汗,恐懼和絕望籠罩著他,他甚至都沒敢想豁延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就已經策馬向前沖了出去。
「來不及了。」暮芸看著西南方陰沉的夜幕,語速很快地說道:「姚諒,你帶著大家立即渡河,去五里外的塔漢山找何三當家,讓他馬上帶著所有人在塔木爾河東側埋伏!」
沒有任何一個奴質疑暮芸的決策,幾乎是用最快速度上了事先準備好的筏子。
其實說是筏子,也不過就是一些充滿氣的羊皮袋,需要幾個人抱著同一個袋子奮力向前遊動才能勉強過岸。
只有柳四娘沒動。
「你不打算走?」柳四娘嘴上不客氣地問,手上卻一刻不停地幫暮芸把豁延的屍身綁在一輛倒扣的大車上:「難道你還想一個人對十幾個匈奴兵不成!」
暮芸反問道:「你們渡河需要多久?」
柳四娘看起來有些著急:「用不著你管!」
「至少一刻鐘,」暮芸知道她在惱什麼:「如果沒有人在這攔著,你們就無法渡河;渡不了河,何三就沒法掌握一個準確的攻擊時間。」
這三百多人絕對不是右谷蠡王的全部力量,欒提頓也不會只派他這一支來殺顧安南。
因此必定還有更大的後手。
他們這些荊人唯一勝利的可能,就是讓何三帶著顧安南的精銳擊敵於半渡——匈奴人全都是旱鴨子,過河本已是勉強,只要能利用好這條河,就還有一線生還的可能!
所以暮芸才會對顧安南說,這條只在夏季短暫出現的脫木爾河,就是他們唯一的勝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