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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15:41:59 作者: 陳浮浪
    千算萬算,沒料到那位戰力卓絕的大單于會親自來。

    要知道在如今的中原大地上,起義軍楚淮擁有最強的軍事力量,若說還有誰能與之匹敵,恐怕也只有匈奴草原上的欒提頓了——

    這位大單于也算命途坎坷,他出身不正,生來便不被父親喜愛,九歲時便遭人陷害,被賣到了中原來。

    一個沒名沒姓的匈奴小子落在了敵國,想也知道他會落入怎樣的境地。

    遼闊的草原上,已經沒有人在期待著他的歸來,就連欒提頓的父親也盼著他早點死,免得回來給他親愛的小兒子添麻煩。

    可欒提頓偏沒有順他們的意。

    十年後,草原上突然出現了一股不知從何處而來的新勢力,如同旋風般席捲了整個草原;直到彎刀架在脖子上的時候,老單于都沒有認出眼前的年輕人就是自己那個失散多年的大王子。

    「我只問你一件事,」新任單于渾身浴血,卻有一雙安靜的眼睛:「我被你的新閼氏暗害,被當成牛羊一樣賣給荊人的時候,你到底知不知道?」

    老單于抬起渾濁的眼。

    他嘴唇顫了顫,最終卻什麼都沒有說。

    說什麼呢?

    說自己從一開始就嫌棄這個大兒子帶著荊人的血脈,是個孬種;還是說其實他本打算親手將這個兒子殺死,若不是他生母以性命相脅,欒提頓甚至連苟活的機會都沒有?

    欒提頓閉了閉眼,此後餘生,關於他的父親,他再沒有提過半個字。

    彎刀利落地一抹,同源的血液就這樣肆意地濺上了新任單于的臉頰。

    十年泣血,鳴鏑弒父。

    此後數年間,欒提頓的大名響遍了整個草原,在中原地區陷入了各路起義軍的混戰時,這位年輕的大單于也開始了他統一草原的道路。

    時至今日,匈奴在他手下,已經漸漸有了大一統的趨勢。

    顧安南敢從他手裡搶人,已是做了旁的中原勢力想都不敢想的事;要他正面應戰,也實在是太難為他了。

    換句話說,沒有任何一支中原部隊,想過要真刀真槍地和匈奴人直接對上——

    因為那和送死也沒有什麼區別。

    「但欒提頓既然來了,難道還真的能容你將我這個未過門的閼氏帶走嗎?」暮芸深吸了一口氣:「這一戰實在是勢在必行,避無可避了。」

    她抬手在「塔漢山」中間畫出一條彎彎曲曲的流線,而後指著眼前湍急的河水道:「如果只有塔漢山,今日我們必死無疑,但好就好在,我們還有這條脫木爾河。」

    湍急的河水發出嘩啦啦的響聲。

    「欒提頓擁有世上最快的騎兵,最多不超過兩個時辰他一定會追上來。如果到時候大部隊還是在平坦的草原上……後果不用我再說了。」暮芸抬起頭來看著顧安南:「所以你只有一條路可走。」

    「也打了小半輩子的仗了,用不著你教我。」顧安南看了她一眼,一揮手道:「何三,帶她走。」

    何三道人目光在兩人之間轉了個來回,束著手沒敢動:「老顧啊,要不你再聽聽?」

    顧安南轉身就要走。

    「顧安南!」暮芸掙開了何三來扶她的手,上前一步踮腳扯住了顧安南的衣領。她手上還帶著被長刀劃出的傷口,隨著緊攥他衣裳的動作,泛著一點甜甜的血腥氣:「你便是想殺我,也得過了今日再說!難道你真要把自己手下的隊伍全都葬送在這才甘心?!」

    她離得太近了,近到顧安南都能聽見她跳得飛快的心。

    「想活下來就只有一個辦法!讓一隊老弱帶著糧草輜重做陷阱,在平原上做誘餌等著欒提頓——你帶著其他精銳,現在就渡過脫木爾河,繞路從背後偷襲!」

    顧安南眉峰輕輕一挑。

    「你真是一點沒吶,殿下。」他終於戲謔開了口,居高臨下地看過來時,高大的身影幾乎整個罩住了她:「還以為我會像之前一樣,比狗還聽話?」

    男人深邃的眼裡有一閃而過的傷心,卻被飛快掩飾過了;他按住她的手,一點點堅定地從自己身上挪開:「別做夢了。」

    何三道人在二人身後看著,心說這也不怪老顧心焦,實在是帝姬的提議太過離經叛道——她這話聽著有理,實則是讓顧安南做幾百年來第一個正面迎擊匈奴人的中原人。

    怎麼聽都像是勸他送死。

    何三在心裡嘀咕道,早就聽說輔政帝姬容色極艷,行事作風卻有點「瘋」,如今她竟然想和匈奴單于欒提頓硬碰硬……

    傳言不虛啊。

    顧安南的壓迫感實在太強,饒是暮芸,也忍不住在他的逼視下後退了一步。

    「為了大多數人能活,總要有人死。」暮芸仰起頭,露出脆弱卻精緻的頸項:「只要你願意採納這個方案——我願意去做這個必死的誘餌。我不要你的精兵,只要一百個奴。」

    「得了吧,」顧安南垂眸不再看她:「何三,帶她回去,我沒工夫同個戰俘在這閒扯。」

    「你若想做這中原的雄主,開萬世之太平,就得去做古往今來旁人都不敢做乃至不敢想的事。」暮芸伸手將他微微翹起的衣領撫平:「若我戰死,就當是給你賠命。」

    她說完這一句,沒再等顧安南的回答。

    暮芸抓住馬韁,用盡全身力氣重新跨坐在了馬背上,金燦燦的陽光攜著草原上清冷的風吹過來,給她飄揚的頭髮鍍上了一層金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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