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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15:35:45 作者: 漠北大雁
    蘇吟兒渾身濕透了,過分白皙的容顏上全是細密的汗漬。她大口大口喘著粗氣,水泠泠的美目不安地流轉,明亮的瞳里滲滿了恐懼,纖薄的身子抖個不停。

    天已黑盡,將至亥時,搖晃的燭火在繪著白蓮的燈罩里忽明忽暗,照在龍床邊上的腳踏箱攏上。那雙規矩擺著的老皇帝的足靴,鞋面上的飛龍赫然張著血盆大口、露出兇悍的獠牙,似極了夢裡的惡鬼。

    蘇吟兒恍然間意識到什麼,她痛苦地望向龍床上的老皇帝。因著手腕腳腕被鐵鏈鎖著,她側身的姿勢很奇怪。

    「洋桃,他是不是醒了?你去看看,你趕緊去看看!」

    老皇帝已經昏睡了整整三日。

    這三日裡,每隔七個時辰,嚴公公會端一碗湯藥進來,親手餵給老皇帝,並候上一盞茶的功夫,確定老皇帝暫時不會醒來,才恭敬地退下。

    更別說御林軍就把守在門外,但凡有些風吹草動,御林軍統領陳立勇就立即進來查探。他證實過多回,老皇帝已氣若遊絲,全靠一口殘氣吊著。

    洋桃和清秋相視一眼,擁住蘇吟兒,柔聲安慰。

    「夫人,您是被嚇到了。您忘了,陳大人說過,老東西就快死了。」

    蘇吟兒慌透了。

    冥冥中,她總感覺有一道邪I惡的視線盯著她,幽幽的、冷冰冰的,比夢裡的惡鬼還要瘮人,就藏在某個陰暗的角落裡。

    不,就是龍床的位置,就是老皇帝!

    蘇吟兒蒙著霏霧的美目不斷滴出水來,用一種近乎哀求的聲音,低到塵埃里,巴巴地祈憐。

    「洋桃,你去看看,去看看好不好?」

    洋桃狠狠一震,緊緊擁住蘇吟兒,側頭罵了句髒話,從矮几上抽出一把切果子的小刀。

    「奴婢非得殺了這個狗東西!」

    清秋將她攔下,拍拍她的肩,搖了搖頭。

    主子有令,要留著老皇帝的狗命,不管是為了大業還是私事,主子的命令都不能違抗。

    趁著洋桃恍神,清秋塞給洋桃一個古銅色的盆,「你去打些水來,伺候夫人梳洗,我去看看老皇帝。」

    洋桃接過銅盆,剛走了兩步又掉回頭,「不,等你弄完了我再去。」

    清秋沒說話,徑直走到龍床邊上。

    老皇帝仰面躺在明黃色的床褥上,因著連續兩天沒有進食,他的面色甚是蒼白,偏黃的皮膚如乾枯的蠟像,沒有一絲血色,倒像是風燭殘年的老人,半截身子入了土。

    清秋在他鼻下探了探,詳細地檢查了他的心跳、脈象,又從斜插著的髮簪里,抽出一根極細的銀針,刺入老皇帝額頭上的陽白穴。

    末了,捻著銀針轉了轉,細細地觀察老皇帝的反應。

    洋桃笑了:「夫人,這銀針刺入陽白穴,可不是一般的疼,如果老東西是裝的,早就大喊大叫啦!」

    蘇吟兒自始至終瞧著老皇帝,生怕錯漏了什麼。

    恍惚中,老皇帝垂在床側的右手食指動了動,又似沒有。蘇吟兒輕眨雙睫,老皇帝死屍般直挺挺地躺著,一動不動。

    許是她看錯了?

    蘇吟兒掩下疑惑,想起什麼,問洋桃:「你何時懂這些的?」

    洋桃是蘇吟兒的貼身婢女,打小就跟著蘇吟兒。

    雖說蘇吟兒不記得四年前的事,但爹爹說過,「蘇家的女子無需學武,好生呆在深閨養著,舞刀弄槍的事交給男人」。

    蘇吟兒記得真切,洋桃不會武,更從未學過醫術,勉強習得的幾個字,也是她教的。

    洋桃呆愣了一瞬,錯愕的同時拽緊了懷裡銅盆的邊沿,常年幹活的雙手到了冬天就開裂,手背繃得死死的,滲出了細微的血漬,也察覺不到。

    她「哎呀」了幾聲,似找不到合適的理由,隨手一指,指向清秋。

    「那個,奴婢也是聽來的,不知真假。清秋,我分析的對麼?」

    清秋柔柔地笑:「是這樣的,洋桃沒說錯,夫人無需擔心。」

    蘇吟兒低垂的眸隱隱顫著。

    她側躺在地上,墊著厚厚的白色狐裘褥子,蓋著繡了精美牡丹花的雲錦被,頭靠在雕花的玉枕上。

    她細柳般的眉輕蹙,藏在狐裘下的手兒不安地扣著厚實的絨花地毯,將白嫩的如蔥手指弄得生疼。

    一切太平靜了,平靜到詭異。

    清秋快步走過來,拿過洋桃懷中的銅盆,「還是我去吧,你陪著夫人。」

    洋桃極快地攀上清秋的胳膊,「我同你一起。夫人要換藥了,我去催催,」,洋桃邊說邊拽著清秋往殿外走,還不忘回頭對蘇吟兒笑,「夫人,奴婢很快回來,很快哦!」

    萬分慶幸的是,蘇吟兒的左腿沒傷到骨頭,只是磕了一道血口。

    血口不深,但天氣寒冷,蘇吟兒穿得多,換藥不是很便利,加之她現在被鎖著,行動不便,傷勢好得慢。

    洋桃出了內殿,才行至殿外掛著燈盞的走廊里,趕忙鬆開挽著的清秋,撫了撫心口,又瞥一眼殿內的蘇吟兒,確定夫人看不見了,才後怕道。

    「嚇死我了,嚇死我了。」

    她果然不擅長撒謊,從來不擅長呀!

    乾德宮的內殿裡,此刻就剩下蘇吟兒和老皇帝兩個人。

    一個被鐵鏈牢牢鎖在地上,一個平躺在龍床上,兩人的距離不過十尺,中間隔了一道紅木色的雕花月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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