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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15:35:45 作者: 漠北大雁
    總歸和漠北的臘八節不一樣。

    蘇吟兒並非土生土長的京城人。

    她自小沒娘,跟著爹爹生活在邊關漠北。爹爹是陸滿庭的副將,早早為她和陸哥哥定下婚約。

    不幸的是,爹爹四年前戰歿了。

    後來沒多久,皇上招陸滿庭回京,她作為陸哥哥的未婚妻,一同回到京城。

    自從她踏入京城,踏入安國君府,她一步也未曾離開過。

    陸滿庭沒有接蘇吟兒的話,而是輕點她皺起來的鼻頭。

    「難聞?」

    蘇吟兒「嗯」了一聲。

    陸滿庭輕扣桌面,兩個侍女垂手走進,極快地收拾桌案,將那紅色的、透著濃濃腥味的顏料端出去。

    拐角的走廊里,在蘇吟兒看不見的地方,兩具屍體輕飄飄地倒掛在屋檐下,暗紅色的鮮血從脖子處流下來,流入下方的木盆里。

    木盆旁邊,擺著兩個典雅的硯台。

    蘇吟兒不知道這些。

    「陸哥哥,你今日用的什麼顏料?」

    「藩國進貢的稀罕物,」陸滿庭把銅鏡移到她跟前,「上色好,你瞧瞧?」

    銅鏡里,白色的狐裘褪去,蘇吟兒的後背上,一截褐色的臘梅枝頭,紅色的花朵開得荼蘼。

    「嗯,挺好看的呢!」

    就是味道實在腥,她有些作嘔。

    陸滿庭肆意地笑。

    他眉眼斜入鬢,胸腔輕微地抖動,看樣子心情似乎極好。

    他重新用白色狐裘裹住蘇吟兒。

    她的眼睛下方,有兩團很明顯的烏青。烏青映在瓷白如雪的肌膚上,很是礙眼。

    「昨夜沒睡好?嚇著你了?」

    昨夜府上來了刺客,動靜鬧得挺大,就在她的院子裡,不過侍女沒讓她出去,說是場面太過血I腥。

    她偷摸瞧了一眼,沒被嚇著卻失眠了,做了一宿的噩夢。早上起來胃裡犯噁心,吃不下東西。

    又一批侍女端著熱粥、甜點魚貫而入。

    陸滿庭拌勻了熱粥,放在唇邊吹涼了,餵給她:「再不適總該吃些的。」

    沒什麼瞞得過陸哥哥。

    她乖乖喝粥,想起什麼又問:「那些刺客怎麼處置呢?」

    陸滿庭:「吟兒何時關心這些?」

    陸哥哥權傾朝野且心思縝密,幾個刺客自是難不倒他。

    她不該問的。

    或者,不能問。

    木地板上,兩抹曖昧的身影糾I纏在一塊,那是她和他的影子。

    她溫順地坐在他的腿上,不等他投喂,主動張開小嘴。喝了半碗粥後,她從青花瓷盤裡拿起一塊酥餅。

    「陸哥哥,這是我今早上做的,又香又甜。你嘗嘗?」

    嫩白的指尖夾著一塊小巧的桃花酥,拘謹又生疏地送到他唇瓣。

    他的身子往後仰了仰:「我晚些吃。」

    蘇吟兒默默地收回手,將酥餅放回青花瓷盤裡。

    她垂下眼瞼,乖順地把頭埋在他的心口上,露出柔弱可欺的後頸,似乎輕輕一掐便能斷了。

    這是一個極其討好的姿勢。

    她的聲音嗡嗡的,不大,卻足夠陸滿庭聽清楚。

    「陸哥哥,吟兒從未去過京城的廟會。」

    繞來繞去,她終究繞回了這個話題。

    她想去看看京城的臘八節,想去看看熱鬧的廟會,想去拜拜靈驗的菩薩。

    陸滿庭右手端著青花瓷碗,左手垂在身側,維持這個姿勢許久沒有動過。

    他既沒有擁抱她,也沒有推開她。

    許久,久到寒風吹得蘇吟兒的後頸一陣生冷,她才聽到頭頂的聲音。

    「你自小體弱,不宜外出。」

    在回京城之前,蘇吟兒曾生過一次大病,昏睡了整整一月,醒來後能吃能睡,除了偶爾有些頭暈,並無大礙。

    可她總覺得自己似乎忘記了一些人一些事,說不清到底是什麼,好像有點不太對勁,而陸滿庭說一切正常。

    蘇吟兒便只能作罷。

    從那以後,陸滿庭以她體弱愛生病為由,禁止她出府,且定下許多規矩,每日該吃多少飯菜、何時該上I床歇息等,全由他規定。

    她的吃穿用度皆是最好,就連宮裡的娘娘也沒她富貴。

    她被他養得越來越像一隻鳥,一隻美麗的關在籠中的鳥,除了隔著金欄杆望著天空唱歌,什麼都不能做。

    「陸哥哥,我已經很好了......」

    「吟兒!」

    陸滿庭打斷她,將青花瓷碗放在桌案上,發出清脆的聲響,聲響不大,卻像是一道驚雷劈在她的心尖上。

    許是擔心嚇著她,陸滿庭放柔了音調,「吟兒若是喜歡,我將菩薩請進府,你可以日日拜菩薩。」

    那便是不同意。

    每次都是這樣。

    總是這樣。

    蘇吟兒毫不意外。

    她離開他的懷抱,撿起散落在地上的羅裙,背對他穿上。

    「陸哥哥,我乏了。」

    自己已經成為籠中鳥,難道陸哥哥連菩薩也要禁I錮麼?

    菩薩應該在寺廟裡面,高高在上,受萬人敬仰。關在籠子裡的菩薩還是菩薩麼?

    她難掩失望,帶著侍女離開。

    蘇吟兒走後,書房裡剩下陸滿庭一個人。

    那一直輕揚著的唇角,瞬間就垮了。

    先前還溫潤如玉的人,渾身上下被一種陰寒的氣息包裹,仿佛剛才溫柔體貼的「陸哥哥」不過是一張面具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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