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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2 22:34:05 作者: 十九星
    陸信提高音量,卻被言辭間的哭腔和微弱的委屈薰染的毫無威懾力。

    范尋看向他,用指關節抹掉他臉上剛留下的眼淚。

    「沒騙你。」

    「那個……」

    范越尷尬地插話,「我自己去吧,你們先聊。」

    走出去兩步他又回頭道:「他確實是厭食症,確診過的。」

    范越健步如飛地自己帶傷掛號,迅速逃離僵澀的現場。

    陸信直勾勾盯著范尋慘白的臉,乾巴巴地問:「那你為什麼還吐?」

    「……」范尋拿著紙又擦了擦嘴角,隨手扔進垃圾桶,「以前也這樣,過幾天就好了。」

    「過幾天?」陸信著重咬了咬「幾」字,不肯輕易放過他。

    范尋勾著唇,摸摸他的頭髮,「很快就好了,別擔心。」

    「……」陸信不再說話,把范尋看得頭皮發木。

    他咳了一聲,「進去吧。」

    「范尋。」

    陸信沒挪動地方,抓住他的手腕,溫聲問:「你為什麼……」

    范尋望進他的眼睛,裡面的紅深深地刻進心裡。

    「為什麼都不告訴我?」

    「你在怕什麼?」

    陸信把音色壓的極輕,好像怕嚇到他一樣,小心翼翼,又溺著難以言表的祈求,祈求他正面面對自己。

    范尋好不容易咽下去的苦澀再次翻了上來,他怔怔地頂著陸信滿是痛苦和不解的眸子,腦子陣陣恍惚。

    要是以前,他不張口陸信等一等估計也就算了,但這次,對方顯然不想輕易翻篇。

    范尋開口,說:「我怕……」他動了動喉結,「我怕說出來之後,自己就像一條被虐待過的狗。」

    陸信一愣,喃喃地問:「你說什麼?」

    他幾乎因為這句話勃然大怒,不知緣由的火氣燃進他的腦子,他衝動地揪住范尋一邊的衣領,十幾萬的衣服被他揪出一團褶皺,「你他媽再說一遍?」

    他聽上去異常理智,冷硬里不夾雜一絲溫情,上一秒的混沌和輕柔蕩然無存。

    范尋也不掙動,任由他揪著,撫上領口的手腕和手背,說:「陸信,愛都是有條件的。」

    陸信震驚地睜大眼,「條件?你現在是覺得我愛你應該有條件?我圖你什麼?」

    他的強硬堅持不過三秒手就鬆了勁,憤恨又無奈地甩開後退了一步,「圖你們家的資產?圖你手裡有實權?」他哽咽一下,低下聲音:「還是圖你念舊情,能回來投資DE?」

    「再說了,就算我有條件,你跟我說實話又能怎麼樣?!我還能立馬不喜歡你了嗎?」

    范尋想給他擦眼淚卻被無情躲開,陸信自己用袖子粗糙地抹了一下,繼續怒視著他。

    「我只是覺得,你心裡的范尋不應該是這樣。」

    這樣一個脆弱不堪、葬身陰影的「流浪狗」。

    范尋有潔癖,有強迫症,他追求外物的完美和統一,病態的掌控一切可見之物的規整,但其實到這今天他才想明白,他最嚴重最病入膏肓的執念,是陸信心中的那個自己。

    他不希望那個自己有任何的瑕疵,不希望那個范尋是個可憐巴巴、用盡手段、滿眼報復和仇恨的「怪物」。

    畢竟一直以來,陸信認識的范尋都是聰明的、有耐心的、誠實的,一個堪稱完美的人。

    陸信從小就跟他共用腦細胞,現在又怎麼可能不懂他的意思。

    越是明白,就越生氣。

    「我心裡的范尋?心長在我身上,你又知道了?你現在姓陸了是吧?你叫陸信嗎?」

    范尋笑了一下,竟然莫名其妙的放鬆了下來。

    「你別笑!」

    他上前一步拉著他的手,柔聲問:「你在生氣嗎?」

    「廢話!」陸信這次沒再掙開,呵斥的語氣都緩和了不少,他氣息不穩,瞪著他說:「我他媽快氣死了。」

    「憑什麼……」他頓了頓,「憑什麼讓你受那些罪?憑什麼他們都覺得理所當然?憑什麼要這麼……」他握住范尋的手,已經徹底放棄對淚腺的束縛,「要這麼折磨你?」

    范尋低頭看著他的手,默默地忍著酸脹。

    「我他媽就像個廢物一樣,知道了就知道了,什麼都做不了,你還不想告訴我……」

    范尋聽不了他這麼罵自己,將人摟進懷裡,對路人的側目視若無睹。

    「我能有什麼條件啊?范尋,你告訴我我能有什麼條件?」陸信埋進他的肩頭,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我愛你愛的都做好單身一輩子的打算了,我管你完不完美幹什麼?」

    范尋怔了一下,沒聽懂單身一輩子這個想法是從哪冒出來的,緊接著就聽懷裡的人說:「你能來找我就已經很好了……」

    「范尋,我其實……真的很容易就滿足了。」

    范尋再也咬不住牙,呼出一口顫抖的氣,加大了力度將人箍住,像是怕人跑了,又像是怕這只是一場幻覺。

    「我只要你在這,就可以了。」陸信摸著他的後背,埋怨似的問:「我真的很愛你,你到底知不知道啊?」

    范尋用力地環抱著勁窄的腰身,心臟活似塌方的劣質工程,稀里嘩啦潰散得零零碎碎。

    「我知道。」

    陸信不輕不重地拍了他的後背一下,「你知道個屁。」

    他嗅著范尋身上從不喧賓奪主的香水味,又將手掌放到被自己拍過的地方撫了撫,問:「現在還難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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