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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2 22:34:05 作者: 十九星
但對於陸信來說這些都不是重點,他目不轉睛地分辨著范尋的手錶,不走腦地開口提議:「火鍋。」
范尋沉默幾秒,「好。」
聽他答應得乾脆,陸信回過神,總感覺事情沒這麼簡單。
十五分鐘後,兩人坐在裝飾古樸韻味十足的小包廂里,面前的桌中央嵌著一口大號砂鍋,裡面白稠的湯底正在咕嘟咕嘟冒著小氣泡。
粥底火鍋,確實是火鍋沒錯。
陸信面無表情地看著服務員將一盤盤新鮮的食材擺上桌邊,看了看旁邊的范尋,收到一雙無辜又理所當然的漆黑眸子。
他就知道,范尋得知自己的腸炎病史,必然不會真的滿足他脫口而出的無理要求。
小的時候陸信喜歡吃軟糖,酸甜順滑的彈牙口感讓他欲罷不能甚至有些上癮,於是,事事順著「小弟弟」的范尋便沉浸在四處搜羅各國糖果的怪圈裡,長達半年之久。
直到有一天,陸信從牙科醫院回來又哭又鬧一下午,用一雙水汪汪又滿是痛苦和不甘的大眼睛徹底終結范尋的慣毛病習性。
自那起,范尋搖身一變,成了陸同學的自律導師和人生戒尺,一切對他成長不利的行為都將在「范老師」的軟硬兼施下慘遭扼殺,比父母還要嚴厲。
初中偷學人家抽菸,對紋身躍躍欲試,總惦記著染個炸街的發色,高中玩滑板不帶護具,青春期不想學習,假期作業堆在最後企圖抄答案……
一樁樁一件件,都被范尋老師以柔克剛的鐵腕無情掐斷。
想到抽菸,陸信莫名湧上點心虛。
看來回去之後有必要搞個大掃除,趁著沒被抓包之前得抓緊消滅現存的罪證。
范尋給他夾了塊貝肉,對他這種文雅得體的吃飯節奏十分瞭然。
不喜歡也沒辦法,犯病起來需要忍受痛苦的絕不止他一個人。
他低聲哄著:「下次帶你去吃蘸面。」
他們高中附近有一家主打日式蘸面的店鋪,裡面的辣椒仿佛只起到個上色作用,入口甚至激不起任何反應,但味道好用料足,那三年兩人時常光顧。
陸信瞅瞅他,「我不會以後都要徹底告別辣椒了吧。」
范尋夾菜的動作一頓,對上陸信漂亮的眸子,那雙映著光的瞳仁裡帶著明晃晃的試探和似有若無的緊張,一瞬間,像是有什麼尖銳的東西猛地貫穿了范尋的心臟,令他手指不自覺地縮緊。
上周初次見面到現在,自己還沒跟對方提過家裡的事。
五年前的雷炸爛了所有未能得見天光的綺麗思緒,現在自己忽然大張旗鼓地出現在陸信面前,想一想,他幾乎從沒拿出過一顆能讓人放鬆的定心丸,哪怕只是一個暗示。
「冰的也不行。」范尋將碗裡放涼一些的蝦拿出來剝掉硬殼,骨感的手指捏著紅白晶瑩的肉遞到陸信的醬料碟中,溫聲說:「別讓人擔心。」
「聽話。」
陸信垂下睫毛,夾起蝦肉蘸著滋味平平的醬油汁,低低地「哦」了一聲,咀嚼著的唇角揚著細微的弧度。
聽話。
這兩個字永遠如同兩顆棉花糖一般墊在陸信的心底,松鬆軟軟泛著甜,有著令他不自覺老實下來的威力。
「我爺爺……」范尋主動開口,陸信含笑的眉眼一怔,僅僅提及這個人就能令他迅速收斂起全部神情,范尋看在眼裡,好不容易柔和下來的胸口倏然被擋不住的恨意衝擊,他定了定神,繼續道:「病了。」
陸信意外地看過去,又伸出筷子夾起一顆蝦丸,禮貌地問:「嚴重嗎?」
「嗯,帕金森,惡化得很快。」范尋出口的每一個字都不夾雜任何情感,冰冷得聽不出關心和擔憂。
陸信禁不住皺起眉。
平心而論,無論發生什麼事那都是他的家人,陸信不希望范尋因為五年前的事對自己的爺爺如此淡漠,短短一句話,他不用費力都能聽出一層隱忍壓抑的恨。
「你……」陸信看看他,斟酌半晌沒想到什麼委婉的說法,乾脆直接道:「你在怪他嗎?其實當年他也沒做什麼太過分的事,畢竟是你爺爺……」
「我怪他,不止五年前的事。」范尋打斷他的話,拿著濕毛巾擦拭指尖上剝蝦時留下的汁水,「跟你沒有關係,別多想。」
陸信抿抿嘴,不再深究:「你有數就好。」
好不容易軟化的氛圍因為那個人又凝起薄薄的寒霜,陸信瞟了眼范尋的右手腕,狀似不經意地問:「你的手錶和送我的那個,是同款嗎?」
范尋怔了怔,拿起筷子的手停在半空,耳朵尖熏起可疑的紅暈,沉穩回答:「嗯,是同款。」
陸信沒忍住嘴角自主牽動的肌肉群,揚起一彎略顯燦爛的笑。
范尋被他笑得心裡又燥又麻,佯裝淡定地繼續夾煮熟的菜,明知那個禮物不適合陸信目前的身份,目光卻還是忍不住看向他的右手腕,白花花的瘦削骨架上果然沒有自己送的「一套房」,反而掛著兩根肉眼可鑑的廉價繩鏈。
陸信的職業生涯里,除了必須做的全息遊戲直播外,偶爾也會播幾次平面吃播——疲憊的傍晚懶散地坐在全息艙里吃零食圍觀別人的組排或比賽視頻。
范尋默默地看了五年,那兩根鏈子就一直出鏡了五年。
范尋乾巴巴地問出好奇已久的問題:「右手上帶的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