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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15:12:51 作者: 章無計
    這不是一個值得說出口的經歷,對於存在於社會的人來說,是一種磨難和挫折,我很想這段經歷不存在,實在不行就想方設法去掩蓋,但事實始終象夢魘一樣糾纏在左右,令人恍若一場夢,這一段就當是一個曾經,讓它悄無聲息的過去,我不想著墨於這上面,所以,這樣的生活雖然也可稱之為人渣生活,但我已沒有勇氣和力氣去表述它。

    那就讓它過去吧。

    兩年來,他們三三兩兩,陸陸續續的過來看我,而最後一年,除了蔣小紅和家人,小花和李雪都沒了蹤影,小紅說他們上班上學忙,沒時間,而我有種預感,她們的生活因為我而改變。

    第36章

    章無計 2005-01-05 14:16

    我的人渣生活

    三年後。

    終於又煞過了一年,一轉眼我都已經二十二歲了,在別人眼裡或許還是個年輕小伙,但心理年齡加上在監獄裡的錘鍊,看上去我更像三十二歲。對於早熟的我來說,二十二歲已經到了後青春時代,屬於殘酷的一代,再往後就是溫柔的中年人了。想當年我六歲發育,十三歲開始發情,現在呢,看破紅塵,消極悲觀,沒有什麼能提起我的興趣,三年的煎熬讓我對世物已經無動於衷。

    家人過來接我,還有以前獄友開車來接我回家,那陣勢倒不像剛從號子裡放出來,反而象衣錦還鄉,可惜的是,依舊沒有看到小花和李雪的身影,這倆人該不是又爭風吃醋了吧?

    到家以後,來了很多人,都是三年前我所熟識現在又近乎忘卻的人,他們一個個與我打招乎,還有的與我擁抱,說三子你終於回來了!我心裡想,我是回來了,可我沒回來的時候也沒見你們去看我!我媽很高興的樣子,但我看得出來她眉梢間的憔悴與臉色的蒼白,這幾年來想必過了很多苦日子,我心裡在翻滾著思緒但表情依然木然。

    大哥大嫂已經在一家商貿公司做業務員,二哥在合肥一家大型企業任職,老爸還是干老本行,但顯然已經不在原來的浴池。小花呢?李雪呢?我媽告訴我,小花已經嫁給陳大壯,李雪有了男朋友。

    我強制自己保持回來時的木然,即便心裡流淚也只讓自己感受。我說,我明白了,她們都有好歸宿了,既然我回來了,也該尋找我的歸宿去。

    是的,沒有什麼東西值得我呆下去,與其這樣沒有目的性的活著不如做一些有意義的事情,比如尋找自己的親生父母。我把想法告訴我媽,她無奈地搖頭,神情悽然。二哥在旁邊插話問我,三弟,你知道這幾年媽是怎麼過來的嗎?你知道小花為什麼嫁給陳大壯嗎?李雪又為什麼有了男朋友嗎?你知道家裡為你做的努力和奉獻嗎?你倒好,一出來就要離開這個家!

    我說,我還真的不知道家裡的情況,你跟我說說吧!二哥「唉」了一聲,安穩地坐到椅子上說,你坐近一點,我把家裡的情況仔細地跟你說一說。

    你出事那天晚上,媽在門口的鐵道上來回走了好幾趟,後來又去了派出所,但不給見面,在你無法接受事實時,媽更無法接受一切,一方面她責怪我們沒有看好你,二來她不停自責,說是她自己沒有照顧好你。在你被關押的幾個月里,每天晚上我都會被唉聲嘆氣的聲音驚醒,在漫漫長夜裡,媽的精神受到了極限考驗,她挨著牆壁小聲啜泣,甚至我能聽到她用頭碰牆的聲音,我不敢去勸她,對於一個母親而言,那種方式未嘗不是一種情感的宣洩,所謂母子連心,你在裡面有多難熬媽在外面就有多痛苦。

    爸在你出事後又找了份工作,為了多掙點錢,他每天都上大夜班,從晚上六點到早上六點,下班後也沒時間睡覺就托人找關係想讓你早點回來,每天只睡三、四個鐘頭。全家連拼帶湊借了五萬塊錢,花在醫院兩萬,剩下三萬全托關係送人,找了爸的同事,又托人找了法院的法官,他們說你案情性質惡劣,緩刑難度大,讓我們次次籌錢托關係請法官們吃喝玩樂嫖,每個人又發了紅包,幾萬塊就象打了水漂無聲無響,最終沒有辦成還推諉錢沒花到位,案子大,對方勢力強等。因為把錢都花在找人上,你打傷的王經理至今還躺在醫院裡沒甦醒過來,除了開始入院搶救我們湊了一萬塊以外,再也沒有能力支付他們的醫藥費和賠償費。

    為了還清債務以及給傷者微不足道的醫藥費,全家省吃儉用,老爸打工,老媽沒有工作就去菜市兌菜散賣,走在路上看到易拉罐、空塑料瓶她都要撿回來,說一個能賣一毛錢。不管再熱的夏天還是多麼冷的冬天,媽總要半夜兩點起床去批發市場兌菜,特別是夏天,十二點就要去菜場,否則就兌不到菜。不會騎自行車,她只能步行一個半小時去菜場,有時看到路上幾個小青年她就會下意識的護住錢包,以免被搶,還有幾次在板橋下看到精神病人突然發瘋,嚇得她不停的往前跑,這其中的艱辛想必你也能體會到。不管風吹還是日曬,是冰雪還是暴雨,媽都要在露天賣菜,打傘不方便稱菜她便顧不上雨淋,每次回來全身都已濕透。她的手在夏天總是充滿污垢,在冬天卻腫得象饃饃。因為常年泡水的緣故,媽的腳得了潮濕,腿得了關節炎,腰也因為挑膽子弄得稍微用力就疼痛不已,而營養不良又造成她臉色很差,身體逐漸被托垮,看上去日益蒼老。

    而小花呢,她做的犧牲更大。家裡湊來湊去也湊不到五萬塊,小花無奈之下便找了陳大壯,陳大壯答應借三萬塊給我們家,但條件是小花嫁給他。小花心有不甘,媽更是不願意,但又有什麼辦法呢?去年國慶節,小花嫁到陳大壯家。她怕見到你,因此就沒有再去看你。老爸雖然冷漠了點,但他也受了很大壓力,只要有時間他就跟大哥出去找人,人家在吃飯,他們就在外面等上幾個小時,他們說錢不夠我們就得想辦法籌錢,無論如何,家裡都想給你搞個緩刑讓你不用坐牢。那些人嘴巴說得好聽,最後還是沒有把事情辦成。光豬頭爸一人就花去了我們家兩萬塊,最後也沒起什麼作用,但他說如果沒花那個錢找人就不是三年而是四年五年,這些已經無法考證,都過去了。有時在老爸感情脆弱的時候他也會老淚縱橫,但他會很快抹去眼淚,裝作不在乎的樣子,每次看到這種情形我想忍住眼淚卻控制不住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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