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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15:12:51 作者: 章無計
但是發財有什麼用呢,人都進來了,有福享不到。表哥楊卻不這麼認為,他說他關不了幾天就會放出去,他要是進了號子,指使他的幕後人物被咬出來也好不到哪去。我問:我怎麼辦?表哥楊安慰我說,別急,等我出去再想辦法,我聽你爸媽說了,你也真是,傷了人,要麼就搞死他一了百了,搞出個半生不死最麻煩。
我說,誰不說是呢,我要知道這樣,早把整個菸灰缸都扔到他腦袋裡去了!
表哥楊進來後,我就不怎麼孤單了,待遇也比前些天提高很多,他很會做人,跟老大老二們處理很融洽,加之做的案子和背景都是一等一,同一條道上的都相互給幾分薄面,我也因了表哥楊,在號子裡的身份驟然提高了不少,不用掃廁所,不用睡地面,也不用給老大們鋪床。
一個禮拜後,表哥楊果然被放了出去,臨走之前,我萬分捨不得,非常留戀地問,表哥你哈時再來啊?表哥楊說,哈時都不想再來!你先呆著,我回去想辦法。
你說這社會現實不現實,表哥楊剛邁出看守所,我又回到以前的檔次,睡廁所,打掃衛生,跟個癟三似的,我無奈寡不敵眾,敢怒不敢言,只能在心底罵他們,出去找表哥楊非砍了你們不可!
可我到底什麼時候能出去呢?
盼星星盼月亮終於把律師盼來了,別的什麼話我左耳聽右耳出,在說到家裡情況時,我兩隻耳朵都豎了起來,固然,那不是我真正的家,但我也生活了近二十年。
他說傷者還在醫院,至今昏迷不醒,因性質比較惡劣,家屬民事索賠要求很高,私了不太可能,父母準備讓法院審判,再找找人搞個緩刑。我說我的小命就全交給你們了。律師說,你放心,我會盡力為你爭取緩刑,這是我的職責。我看著律師的小眼睛,感嘆小眼睛也如此充滿溫暖。
這之後我便常常收到很多東西,都是管教幹部帶給我,說是一個叫「小花」姑娘送來的,但是送的東西有些可憐,小花絕不是摳門的人,特別是對我尤其寬敞,這中間肯定有什麼貓膩。後來只要管教幹部帶東西進來我就注意看他的表情,他很自然,沒看出他做了對不起我的事,那權且認為東西被耗子偷吃了吧。
接著又帶給我一個叫「李雪」女孩子送來的東西,份量卻比小花送的要多,加之丁幹部說「李雪」時眼睛裡放出的賊光,我擔心起李雪的安全來,生怕她羊入虎口。我每天早上醒來都要祈禱,李雪可千萬別為了我犧牲自己啊!相對於李雪來說,小花我就放心得多,從丁幹部說「小花」時的眼神可以看出來,小花這個名字讓他有氣無力。
再後來,管教幹部又帶給我「李雪和小花」送給我的東西,我這才安心下來,常久以來的爭風吃醋問題終於得到解決。
再再後來,獄警把我拉到合肥效區法院,說我的案子要審了。
車停穩後,從車窗玻璃我看到了幾個熟悉的身影。爸、媽、大哥、二哥、小花,還有有李雪。我媽趴在玻璃上像個孩子似的喊:三,三,三……我老爸神情嚴肅的站在法院門口抽著煙,大口大口地吸,眼睛時不時向這邊瞟幾眼。大哥、二哥在車外向我招手,神情都很自然,沒有表現出傷悲的樣子。我有意識的把銬著的雙手埋在雙腿裡面。
我媽趴在窗子上恨不得穿過玻璃跟我零距離接觸,玻璃是咖啡色的,但我很清楚的看到了媽媽頭上的白髮,發質僵硬,但看得出早上出來梳理過的痕跡,她穿深色外套,裡面是兩種顏色交織的毛衣,雙手摁在玻璃上,手指有些腫,指甲有未清洗的污垢。
她對我笑著,真的象個孩子,笑得很天真。她在說著什麼,但車廂里密閉著,我一點都聽不見,所以也就沒有表情和反應,她更加大聲地喊,我隱隱約約聽清楚了,她說,三子,別急,家裡找人了!
我想,如果我哭,咖啡的玻璃不會讓媽看到我的眼淚。我想跟她說幾句話,新年都過去幾個月了,還沒說新年好,可我想說又不敢開口,我怕自己會哭出來。
我正式被送到義城監獄是二十天後。我穿上囚犯制服,剃了光頭,分配在義城監獄三大隊做一些手面活,滿輕鬆的,法院判我三年。判決書是悄無聲息下達的,我簽了字,緩刑沒弄到,我必須坐上三年牢才能彌補我的衝動帶給我的懲罰。這之後,大哥、大嫂、二哥,小花、李雪、蔣小紅都陸續來看我,女士們還當場流了淚。我身陷囹圄的狀況真的那麼悽慘嗎,我已經很注意自己的形象,出來見她們前都特地穿最好的衣服,保持最好的精神狀態,我只是不能伸出手去感受她們的指溫,不能零距離和她們擁抱而已。
大哥說他們找了人,但沒錢賠償,只能承受刑罰。小花說其實家裡花了很多錢,托人找法院的人,但最終還是沒有判緩刑,對方也誓要把我送進監獄,所以錢沒花在傷者身上,全花在法院法官身上。
我說我接受了這樣的事實,其他的就不說不想了,安心在這改造,爭取早點出去重新做人。
蹲監獄實在是考驗一個人的極限耐心,三年,一千零九十五天,一天一天掐著手指過,啥都不想,啥都不問。其間,老爸、老媽沒來看我,他們說暈車,其實我知道他們是心理承受能力弱,見到我會控制不了自己情緒,名義上我不是他們親生,實際上我跟親生的毫無區別,我明白這點,在監獄裡,整天除了勞動改造就是無聊的胡思亂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