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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15:12:51 作者: 章無計
    課間休息的時候,李秀軍拿給我一封信。我覺得李雪這信寫得有些勤了,這樣很容易寵壞我的,她大可不必如此擔心我的移情別戀,她還不太了解其實我相當專一,就連小花對我那麼的服帖,我也從沒考慮過舍雪取花。人的感覺一旦對上了,想不愛都難啊!

    想是這麼想,可一看信封,心裡滋味就複雜了起來,因為信並不是李雪寫來的,但我不能失望,那樣太不孝了,因為信是我媽寫來的。

    我媽從未寫過信,確切的說,她懶於寫信,至少在五十年代,小學畢業也屬於高級知識分子,而且我媽還是班裡的學習標兵,後來,因為鬥地主,當然,那時不象現在是三個斗一個,而是一群人斗一兩個,她這個地主家的小崽子就給斗得失了學,所以她還是識字的。我媽不動手寫,多半是眼花,摸不准格子信紙的位置,讓我哥代筆她口述就成為與我聯絡的一種方式。

    信的內容與一般的家書沒有二樣,無非是:三,我的兒,你一個人在那好好的,要刻苦學習,媽在合肥很想你你不要想家,家裡一切都好,你爸爸好,你大哥、二哥好,你吃飯要吃飽,放假了就回來……云云。看到最後,我就認定家書就是這等格式了,看一看我媽的簽名才是最有價值的。在信的末尾,我看到了一行小字,口氣是我二哥的。他說,三弟,你要努力學習,爸媽工作不容易,還要擔負我倆的學習費用,媽媽為了你能多點生活費,每次下班都要從單位帶點破銅爛鐵回來賣,可門衛不讓帶,她就藏在懷裡偷偷帶出來,時間長了,現在肚子常常發疼。有好東西,她也捨不得吃,就想著你在六安生活一定很苦,她省吃儉用給你買了襪子,還有襯衫,等你回來穿。為了多掙點錢,她總是幹活到很晚才回來,手心起了厚厚的老繭,就這樣,她還養了十隻雞,五隻鴨,每天企求多生些蛋給你換生活費,等你回來殺只雞再宰只鴨給你補補,你在那邊一定要好好的……

    沒看完我媽的簽名,兩行熱淚已經從我的眼睛裡奪眶而出……

    我給母親回信,字數不是很多,主要意思是我很想家,這兒他們對我很好,同學與我相處得也好,沒有人找我操蛋,也沒有人敢打我,我這邊有表哥楊和表哥胡照顧我,你們放心,我就是想家,我想得都流鼻血了。我把這些話寫完,就拿著一把削鉛筆的小刀準備捅自己一下,滴幾滴令人心疼的新鮮血液在信紙上,讓它凝結成合適的顏色,來證明我寫信時都還在如此的想念家庭。

    什麼血書之類的故事聽得太多了,可是刀子在我手上老打寒顫,它割不下去我身上的任何一塊肉----稍微一用力,我就疼得血未流淚先流。如果無意間碰破什麼地方,即便血流如汩也不會叫爹喊娘的,可就是自己動起手來,恐懼感讓我哭天喊地,最終還是沒敢對自己下這個毒手。於是,迫不得已我就用紅墨水代替,在信紙上,紅墨水呈散花狀,還真洇了好幾頁紙,但沒有呈赫色,看起來不象是人血。思來想去,我發明了另一個方式,就是用鉛筆在墨水上輕塗幾筆,再一看。簡直能以假亂真了,實在太象了----絕對跟豬血沒二樣。

    我是一個堅強的人嗎?顯然不是,我是一個情感脆弱的人渣,我也有思鄉念親之情,在這兒,每天晚上躺在床上,我都會不由自主想起在家裡的情況,那熒熒之火襯著一幅天倫之樂的場面多麼的溫馨和溫暖。我是那個家庭的一分子,離開它猶如魚兒離開了水,生活得如此鬱悶又如此渾噩。

    這學念得有些頹廢,但成績在班上也還是不錯的,加上親戚們的幫助,未來的仕途還是大有希望的,可我就象蔫了的禾苗對學習提不起精神,那我到底對什麼東西感興趣呢?

    我聽李秀軍說,在六安人渣界流傳這麼個說法,就是三中痞子六中婊子。意思是,三中是痞子流氓聚集地,六中是一些破爛玩意兒。這種說法有些低俗,但的確是這麼個狀況,這兩所學校的學生大部分被稱為人渣中的精英,渣到極致便是精英。我說,我也是啊,難道他們比我還渣?

    李秀軍問,你感興趣?哪天我帶你去走一趟,見識見識。

    我連忙點頭,好,好,大家都是同道中人,我倒要看看他們哪地方比我還人渣,學習學習,交流交流。

    原來如此,我明白我對什麼感興趣了。

    去三中就我和李秀軍倆人,我問,怎麼不多叫幾個人,以防不測?李秀軍說,又不是去打架,叫那麼多人幹什麼?我們去找我小學一個同學玩,不會有人對我們人身攻擊的,他混得還不錯。

    星期五下午只有一節課,課後我跟舅舅說,我跟同學去買點文具,遲些回家。我舅舅說,你人生地不熟的不要亂跑搞丟了,早點回來。我說,好,一定不亂跑。但是心裡好象有種不詳預感,這次怕是有得去沒得回。

    作為人渣極品,我們要學會多往人渣群眾中走動,關心他們,了解他們,跟他們打成一片,心連心,臉貼臉,嘴巴帖著腦袋瓜,才能更好地把人渣工作做得透,做得細,做得有成效。抱著救人治渣的態度,我和李秀軍走進三種校門。

    在學校門口,我看到三倆人竊竊私語,他們長得也滿斯文的,臉上並沒有「渣」的跡象和「痞子」的特徵。倒是這大鐵門有些異常,我走到跟前看,每根鐵柱子都被砍了幾個豁口,很深,不是藏刀之類的利器砍不成這種水平,上面還滴著已經乾涸的血印,我伸手摸了摸,往嘴裡一放,味道不正,大概有些日子了,估計幾個月前,此處發生過血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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