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0章 我是恥辱

2023-09-28 15:14:07 作者: 沈畫詞
    兆淑儀恨死了梁安帝。

    從前最親密的人,沒有想到,到後來竟然變成這種你死我亡的關係。

    何等的可悲!

    最初的時候,兆淑儀曾經想過,試圖勸說梁安帝。

    然而沒有用。

    他要她,像是發了瘋入了魔,鬼迷心竅不管她說什麼,他到了晚上,還是會抱著她入睡。

    外界都在傳,兆淑儀是妖妃,禍亂江山,迷惑君心,可是沒有人知道,她到底有多麼痛多麼不甘。

    不是沒有想過要逃要死,然而,梁安帝心思縝密,手段狠辣。

    貴為太子的時候,她就無能為力。

    如今他成了萬人之上的所在,她更加被死死的釘在他身邊,釘在恥辱柱上。

    兆淑儀懷孕了。

    在得知她懷孕的時候,她讓御醫不要告訴梁安帝。

    和自己的哥哥搞在一起,本身就是有違人倫,更遑論懷孕!

    她恨自己,恨梁安帝,恨肚子裡面的賤種……

    第一次懷孕,瞞著梁安帝,她偷偷摸摸,籌謀多時,吃了砒霜。

    本以為必死無疑,死了就能解脫了。

    可大概是連老天爺都噁心她這種不要臉的女人,居然沒有死成。

    再一次的被救了回來。

    她躺在大床上,絕望的流淚。

    兆淑儀看著自己前半生最信賴的哥哥,滿臉怒容。

    看著他額頭青筋暴起,看著他憤恨的抽出來劍指著她,她閉上眼睛,大笑著流淚。

    他也知道痛!

    既然要下地獄,那麼大家一起吧!

    她瘋狂的笑,笑到渾身顫抖,笑到胸口發疼,笑到眼前一片模糊。

    前塵往事如潮水湧來。

    「我永遠恨著你!永遠不會為你生下孩子!」她咬牙切齒,對梁安帝說。

    梁安帝是氣急了,暴怒的一腳踹翻了床邊的凳子,咣當的響聲迴蕩在耳邊,下一秒鐘,他來到床前,一把抓起她的脖子。

    呼吸漸漸窒息,明明痛苦的要死,她卻仿佛感到一種解脫。

    就這樣吧。

    兆淑儀想。

    可隨後梁安帝冷笑著,在她耳邊說,「沐兒,不管你做什麼,哥哥都會永遠愛你,你怨我恨我想殺了我,這些我都知道,如果能讓你好受一些,你儘管恨著。可是…我不會放開你,該做的不該做的,我都做了,事到如今,已經沒有辦法回頭。」

    「為什麼……」她倒在他懷裡,啞著聲音問,「為什麼要毀了我?」

    因為愛你,因為想要你,因為無數個夜晚因你輾轉難眠。

    最後冒著天下之大不韙,也要得到你。

    我已墜入深淵,你也一起吧。

    就是那天晚上,他們後來說了很多話,就是那天晚上,才有了後來蕭景玄的出生。

    梁安帝說太想要他們兩個的孩子了,哪怕知道這有違人倫有違人理,可多少要留下他們在一起的痕跡,為此不惜答應她,只要她生下孩子,他就帶她出宮看看。

    兆淑儀很快意識到,出宮是她逃離的唯一辦法。

    她懷上了蕭景玄,十月之後,生下了他。

    對於蕭景玄來說,她是他與這個世界的橋樑,是他的是生身母親,是他這輩子都要深愛和保護的親人。

    對於兆淑儀來說,他是她出宮的工具,是她離開梁安帝的妥協,是她這輩子最殘酷的夢魘,和最絕望的恥辱。

    蕭景玄還沒有出生之前,兆淑儀就恨上了他,他出生之後,她就立刻把他扔給了奶娘,從來沒有看過一眼。

    兆淑儀去找梁安帝,要他帶她出宮。

    出了宮,有天晚上她把蒙汗藥混著春藥攪在一起,讓梁安帝喝下。

    梁安帝或許知道,或許不知道,總之他沒有拒絕。

    完事之後梁安帝睡著了,她連夜出逃,往邊界跑。

    邊界那裡有她年少的歡喜。

    她小心翼翼各種躲避梁安帝的搜尋,終於到了邊界,終於找到了她的心上人。

    心上人待她如初,她從來不知道有那麼痴情的男人。

    他們兩個逃到別國,混成小百姓,開始生活。

    好景不長,在生下席煜之後,有天她抱著席煜上街,聽說家裡來了一群人,把家砸了個稀巴爛,還把心上人給殺了。

    兆淑儀立刻意識到,是梁安帝找到了她。

    她把席煜放到一處朋友那裡,給了全部的錢財,讓帶著小席煜離開。

    然後她回去,看到了血流成河,看到了那個男人。

    兆淑儀再次回到宮裡,蕭景玄已經五歲了。

    她只是掃了他一眼,跟看街邊的大白菜沒什麼區別,就鑽進了自己的寢宮,煎熬著度日。

    兆淑儀一直都在找機會殺了梁安帝,下毒刺殺什麼都試過,梁安帝因此傷痕累累,卻依舊疼她護她。

    他一定是瘋了。

    兆淑儀盯上了蕭景玄,她發現梁安帝很喜歡蕭景玄。

    這個恥辱,這個骯髒的賤種,不應該存在在這個世界上!

    兆淑儀開始對小小的蕭景玄下手,手段還是那幾套,背地裡沒少幹過缺德事,明面上更是經常拿皮鞭抽他。

    可恨他跟梁安帝一個德行,不管受了多重的鞭笞,敬她愛她護她。

    蕭景玄越是懂事,她就越是難堪,越是扭曲。

    梁安帝盯上了她,警告了無數次,甚至因此而打過她。

    直到她把蕭景玄丟到冰天雪地里凍了三天三夜,差點死掉,彼此折磨了這麼多年,梁安帝終於決定要殺她。

    她知道後反而釋然了。

    那天安靜的等著大火降臨,她把蕭景玄反鎖在房間。

    既然她要死,蕭景玄憑什麼活?

    然而在大火燒起來的時候,她突然想到了自己那個可憐的兒子,她要去找席煜,那才是她所有的愛的結晶。

    兆淑儀找了個和自己身段相仿的婢女,推進火海里。

    拼了命的往外逃時,聽見了蕭景玄激烈的拍門聲。

    她頭也沒回。

    再之後她找到了席煜,開始了新生活。

    而蕭景玄經過大火之後,和鬼神訂立契約,藉助幽靈草重新活過,哪怕忍受反噬,都要給她報仇。

    蕭景玄把梁安帝搞下台,看著他老死病死,曾經以為大仇得報。

    ……

    漫長而慘烈的故事,猶如一記又一記的重拳。

    不,宛如刀割,割著血肉,割著那顆柔軟的心。

    兆淑儀說完很久,沒有人說話。

    不知道說什麼,不知道要怎麼說。

    這段往事裡,沒有人是贏家,誰都是悲劇,誰都是無辜的。

    梁安帝的愛有錯嗎?壞人就沒有愛人的權利嗎?他不過是遵從本心,不想失去她,固執又瘋狂。

    錯的是命運。

    兆淑儀的選擇有錯嗎?她被占有被囚禁被迫忍受那些苦痛,後來的一切都不過是她對他的報復。

    愛恨亂人眼,惑人心,我們生活在浮沉的人世,烹煮情仇,糾纏是非說不清楚。

    最沒有錯的就是蕭景玄。

    出生毫無選擇,父母毫無選擇。

    命運像是暗中操縱的大手,推著他往前走,他以為自己看的真切,卻原來陷得最深。

    誤會了梁安帝,甚至一手送他去死,他以為的大仇得報,不過是個可憐的笑話。

    兆淑儀蹲在地上,所有的防備和傷口,撕開給人看之後,她渾身癱軟的跌下,像是瞬間老了幾十歲。

    席煜緩緩站起身,把她抱起來,往後院送。

    方朵朵哭的上氣不接下氣,模糊著眼朝容玄看過去,他臉上是從未有過的悽慘和悲愴。

    他沒看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驀地笑了。

    「容玄……」方朵朵心裡疼的難受。

    故事太悽慘,聽故事的人尚且傷心傷肺,更何況身在故事中的人呢?

    他身形原本高大,可如今看來,竟然灰敗脆弱,隨時的一陣風,似乎都要將他吹倒一樣。

    好想抱抱他。

    容玄只是朝他看了眼,便收回了視線。

    他提步往外面走,一步又一步,背影是那麼的決絕。

    方朵朵眼淚再次滾落,她是席煜的妻子,明明更應該心疼的是席煜,現如今卻什麼都不想管。

    見他要走,她從椅子上站起來,踉踉蹌蹌的跑過去,抓住他的衣袖。

    「你要去哪裡?」她紅著眼睛,聲音沙啞的問。

    容玄搖了搖頭,又是一笑,「我還有別的地方可去嗎?」

    方朵朵不解,她覺得容玄熟悉,然而卻想不起來,現在的她對他一無所知,只清楚他的名字,甚至不清楚他是什麼人。

    但不管什麼人,看他的穿戴,總該是有府邸的。

    於是她自顧自的以為,「你是要回家嗎?」

    「家?」容玄笑了笑,忽然傾身過來,他兩隻手按在她肩膀上,視線和她持平。

    方朵朵看著他,瞳仁是那麼的漆黑,呼吸那麼輕那麼淺。

    「我的傻朵朵,我這種人,哪裡還有家?」他吹了口氣,自嘲式的勾了勾唇,「我這種不應該存在在世界上的人,我這種一出生就被視為是恥辱的人,配有家嗎?」

    「你別這麼說!」方朵朵脫口而出,急切的道,「這跟你有什麼關係!容玄,你不要這麼想好不好?沒有什麼配不配,你很好,真的,不要懷疑自己,你不是恥辱,你是你,是最好的你。」

    聽她這麼說,他卻笑了。

    「朵朵,如果我不是恥辱,為什麼總是被拋棄的那個?如果我真的很好,為什麼他們都不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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