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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15:10:44 作者: 韓寒
《一個1:很高興見到你(出書版)》主編:韓寒【完結】
2013年夏,韓寒親任主編,經過14個月精心打磨,終於推出文藝主題書系《一個》系列的第一部叫做《很高興見到你》,收入28篇精選之作,其中有韓寒最新作品《一次告別》《井與陸地,海和島嶼》;有「ONE一個」APP人氣文章,張曉晗、顏茹玉、咪蒙、蕎麥、蔡崇達、暖小團等未來文學之星齊聚一堂;李海鵬、李娟、七堇年、那多一眾實力派作家加盟;更收錄陳坤、蔡康永、曾軼可、邵夷貝等跨界明星的文學處女作。而始終不變的是韓寒獨有的文藝氣息,摒棄無病呻吟,不賣弄技巧,崇尚「真心話+自然美」,簡單好讀又趣味盎然。
1. 序:井與陸地,海和島嶼
「一個」其實是一個手機上的App應用,我們做它,沒有任何的野心。它就是一天一篇文章,一張圖,一句話,一個問題,安安靜靜躺在那裡,等你去看看。我以為不會有人喜歡看這樣的東西,至少在手機里。結果我們有了幾百萬的用戶。你不一定常常打開它,甚至惦記它,但你偶然會想起它,當你看見它,也許會用上十分鐘,互相說些什麼。生活里最舒坦的人際關係莫過於此。我們總是給自己套上繩子,兩手各拉一端,越拽越緊,然後不停叫喊,我被綁架了。這幾年來,我一直想去掉身上的枷鎖和井繩。枷鎖自然好理解,這樣的工作,這樣的時代,誰沒有枷鎖加身?但為何我們身上有那些井繩----不,我不多代表一個人----為何我的身上有那些井繩?因為都是井底之蛙來著。現代社會裡,所謂先進的傳播工具,所謂便捷的社交玩意兒,只是一口井挨著一口井。它其實把你變得足夠小,於是你覺得眼前空前大;它把你的周遭變得足夠輕,於是你覺得自己分外重。這些都是題外話。我們也只是其中一口井。如今,「一個」的書系出版了,這是第一本,未來還會有。我總覺得,所謂的存在感是一種斷電了以後還能使用的感覺。在書里看文字和圖片,總是更容易感動我。願這些書是一條溪流,最終會流進大海。
在陸地的人總是想看見海,在海里的人總是想遇見島,在島上的人總是想去陸地。
本文為《一個:很高興見到你》(韓寒主編)序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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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末日那年我二十一/張曉晗
所有人在二十一歲的時侯,都會像面對末日那樣絕望,畢業分手,剛入社會,過著買衛生巾都要比幾個牌子算價格的日子。不過一切都會好的,就像這個在無數個流言中劫後餘生的堅強星球。
今年我三十歲,畢業八年。世界末日那年我二十一歲,講的就是那年的故事。
看《2012》時剛上大學不久,覺得自己倍兒年輕還有點小才,隨便一騷,世界傾倒。當時交了個高富帥男友,背2.55踩YSL擦5號,翻手雲覆手雨,眼睫毛都要翹到天上去了,感覺特好,俗得不得了。和他看完電影後,鑽進小跑,直接開去夜店閉眼開十瓶香檳,和那些同樣背2.55的女孩們擠在沙發里搖色盅,大家喝到第三瓶就早已把電影情節吐乾淨了。導致到現在我對《2012》的印象,只有一個帥氣的俄羅斯純爺們和一個金髮的俄羅斯小婊開著飛機撞冰山。我們在飛機的殘骸下摸著對方的脖子拼命接吻,直到整個星球不復存在,燈光亮起,觀眾離場。
那時候一點也不相信末日會來,即便網上對瑪雅預言分析得頭頭是道。當然,更不會想到2012這一年,我剛和老闆談崩,躲在地鐵角落裡,面對灰白色的死角,握著一個早已沒電的播放器,裝腔作勢地聽音樂,狠狠往嘴裡塞肉包子,以獨特的頻率小聲哭。心裡特別希望這班列車,能撞上一個突然從地下冒出來的大冰山,全都死了拉倒。那是一種人生得意時根本無法預知和理解的絕望,就像你一個三好小標兵,從來不相信那些常年坐在後排嘮嗑的差生,會有顆千瘡百孔的心和搖搖欲墜的自尊。
我臨近畢業,有做不完的功課,寫不完的傻逼電視劇,辦不完的手續。熬了一個月,想去海底撈吃頓好的,正等位時發現錢包沒了,使勁找也找不到,服務員來叫我的位,我尷尬地抬頭看她,嘴裡還有沒嚼碎的爆米花,幾乎是落荒而逃。去銀行掛失,看到三個月的帳單,儼然一副癌症末期病人的灑脫范兒,如果12月21號末日不來我就得和哥幾個拜拜先走一步了。這一年我幾乎沒碰上好事,糟得都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年初時我在做一個偶像劇,都是極其噁心那種,一腦缺少女不小心潑了富二代身上一杯貓屎咖啡,富二代捏住丫下巴猛推到牆上大臉無限逼近,說這衣服十億,薩達姆穿過限量版的,你個平胸醜八怪端盤子的窮鬼賠得起麼。少女一秒種變劉胡蘭,大喊我雖然窮但是有尊嚴,砸鍋賣鐵都陪你,但你不准侮辱我的理想!然後傻逼少女就被富二代軟禁在身邊,富二代家錢多的用起來都跟用冥幣似的,好吃好喝好哄著少女,丫接受了一切還一副忍辱負重隨時想跑的樣子,毫無意外富二代深深愛上腦缺,少女說我不我不我就不嫁給你,我要去追求理想,毅然離開去參加在紐西蘭舉辦的全球端盤子大賽,富二代拋下家裡的幾千億冥幣追過去……
媽的,我都不忍心說下去了,太奇幻了。雖然寫得過程很痛苦,老闆剝了幾層削,但這依舊是當年我最豐裕的一筆收入。拿了這筆錢後,我準備這輩子再也不寫偶像劇了,反正我是會嫁入豪門的。年初時我這種想法還很堅定,即便我和高富帥的相處,已呈現出死了三年沒埋的狀態,並且確認兩人三觀基本不合,我依舊覺得我們最終會走在一起,就像那些庸俗的偶像劇。
我們天天吵架,現在全忘了為什麼破事。一次是我偏要一個烤箱當情人節禮物,他偏說我這輩子不可能用。我們倆就為了這點破事兒不痛快了半個月,最終我在收費站爆發,從他車上跳下來,兩個人就在荒郊野外伴著狗叫吵了一下午。最後我想學腦缺少女那樣徒步走回市里,一轉身不小心撞到剛撒好尿抖雞雞,並專心看我們吵架的過路司機,我只能尷尬地調頭,默默坐回車裡。
這種怪圈我現在才明白,我偏要丫給我買烤箱,是因為我覺得你現在連個烤箱這種沒用的東西都不肯給我買,那必然是不愛我了,而他的想法是你他媽多小市民啊,連個烤箱都咬著不放,肯定是為了我的錢。說白了就是我們都沒那麼愛了,也不信任,卻還希望對方沒羞沒臊地愛著自己。
雖然那次爭吵還是以擁抱收尾,但是我們都明白,當時輕輕撿起的已經不再是對方,而是自己可憐巴巴的影子。之後的日子我們常常爭吵,常常冷戰,冷戰的時間越來越長,他繼續混跡於小開圈,吃喝嫖賭什麼的,而我對這些圈子已經徹底厭倦,所謂的友情無非是擠眉弄眼地喊句親愛的,扭頭就在洗手間和別人說「親愛的」眼角割得比楊冪還糟糕。除了打牌下午茶研究化妝技巧星座運程和說別人壞話,他們的生活基本和靜坐等死差不多。而我生來沒有這種權力,也無這種嚮往,我必須靠自己獲得點什麼證明點什麼,才對這個碩大的冷酷世界有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