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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15:10:36 作者: 韓寒監製
隨我怎麼辦?呵,我能怎麼辦?我想到這什麼都沒說,起身走出包間,輕輕帶上了門。
原來李叔不是人品次,而是在同事和領導眼裡,他只不過是一隻狗。
晚上躺在床上,一邊聽著歌一邊回想著和小豆子相處的那段時光。當聽到張學友的《相信她、關心她》時,突然一下明白了蘭姐說過的話:
養寵物和談戀愛一樣都是需要勇氣的。在這兩件事上,永遠都是開始時快樂有多少,結束時痛苦就會翻倍。
淚如雨下。
我問老媽,狗狗也會有輪迴嗎?
老媽說,有!
6
2009年9月11日。雨。
我出門買煙。在小區的車棚里遇見一隻小流浪狗。我停下腳步看著她,她也看著我,然後就屁顛屁顛地跟著我回家了。
在確定她是個小姑娘後,我給她起名叫Mani。對此她似乎沒有任何意見。
我詢問懂狗的朋友,Mani是什麼品種。朋友說,應該是蘇牧和土狗的串串。
當聽到「蘇牧」這個字眼時,我愣了一下,心底升起一種很奇妙的感覺。
之後我發現Mani就算憋死了也不會在家裡大小便,這些我從沒有教過她。這再次給我了那種很奇妙的感覺。
有一天晚上,Mani蜷在角落裡突然嘆了口氣。這一聲嘆氣似乎一下勾起了我對小豆子所有的回憶。
我走到Mani前面說,Mani,你告訴我,你們狗狗也有輪迴嗎?
Mani說,汪!
老媽說,你個小炮子!踩到她尾巴了!
老趙
文/老王子 @新老王子 作家
老趙是個讓我印象很深的人。因為他是我認識的第一個河北人。我覺得在上海很難認識河北人。也許是光芒被北京蓋住了的緣故,河北在國內似乎是個很沒名氣的省份。就好像南方的江西。總覺得很少看到這倆省的新聞,好事壞事都少。感覺像是被遺忘的地帶。不像我們河南,至少還有人調侃。這些年來,我遇到河北人或者江西人會拼命打量,甚至展開一些人類學層面的問詢,試圖在這些被遺忘者身上找出一些與眾不同之處。
河南和河北聽起來像倆孿生兄弟,但兩省的人並沒有想像中那麼互相了解。老趙初次見我的時候,恭維了我兩句,連帶誇了兩句河南:「河南人都聰明,我認識的河南人都聰明。」我那弱小的自尊心當時就騰雲駕霧的舒服。至少比我別的朋友們誇我的時候說「你挺好的,不像個河南人」要讓我舒服。小時候看過的書里,說過我們河南人好話的只有《平凡的世界》,陝西作家路遙在這部著作的某些章節盛讚了河南人的品質,讓我紀念至今。雖然時至今日,這種骨頭輕的毛病已經有所改善,但我仍能感覺到它的存在。若把中國比作一個世界,河南就是這世上的一個大型弱國。弱國心態,在我一離開河南,就彰顯了出來。所以,因著這句誇獎,老趙初次見面就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作為河北人的老趙很少有我的弱國心態。因為大多數上海人面對地圖也看不到河北在哪裡,更談不上看不起了。大概知道「河北是中國領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它在北京邊上,但既不屬於蒙古,也不屬於朝鮮。上海人去河北玩是不需要辦簽證的」就夠了吧?中學地理學得不錯的我經常在別人問老趙河北風土的時候說河北有北戴河和承德避暑山莊什麼的,老趙跟不上談話節奏,只是點頭稱是,並時時朝我投以善意的目光。
不過後來我馬上知道了老趙是做銷售的,就對他有了些偏見。對於他當初夸河南人聰明的話,也一併懷疑起了動機。銷售們擅長浮光掠影的淺層交往,他們與人交道,往往著眼於利益,談不上有什麼深層的精神交流,所以我一般很難和這些人成為至交。我隱隱認為老趙對我示好,對河南示好,無非是為了博得我的好感。我們在工作上分處甲乙雙方,和我搞好了關係就有更多業務,慢慢地,我就把老趙當成了我周圍那些銷售中的一個,對其不冷不熱,公事公辦。
即使我們倆私下聊天,我也記不得給他面子。老趙是保定人,他曾問我:聽說過保定嗎?我說:聽過,京油子,衛嘴子,保定府的狗腿子!說完後看看他,他先是愣了一下,然後呵呵一笑,說,這你也知道?那是解放前的段子了。我說完有些後悔,不知該如何表示,就拍了拍他的肩膀----多年後我聽說當面跟河北人說這句話是要出人命的,不禁暗暗為自己的年少輕狂後怕。
老趙賣的是雜誌廣告,他們雜誌已運行多年,即使沒有他,我們廠也會進行廣告投放,他只是起一個對口我的紐帶作用,談不上需要公關我太多,所以,認識的初期,除了一些必不可少的應酬,我們交道不多。說起來,他有他的客戶維護套路,就是定期給我打電話,過節來拜訪,送點月餅票,當面發煙給我,然後他會叫其實職位只是專員的我「王總」。王總叫得多了,我心情就會變好,心情好的時候我們會在茶水間交流交流同在異鄉為異客的辛酸,比如搬過幾次家,戀過幾次愛什麼的。交流得多了,我打聽出了老趙的薪水----低得讓我有點吃驚。一個河北人,不遠萬里跑來這裡,只為了掙這點錢?上海又不是延安。想想又覺得自己這麼想不對,自力更生有什麼丟人的?老趙沒讀過什麼書,年紀又偏大,能在文化單位找這麼一份工作,也算是不錯。再對比門口飯店裡那些怨氣衝天的青年服務員,老趙顯得不急不躁,在心態上更勝許多。
但是沒多久,我發現我弄錯了老趙的年紀。老趙總是穿著一件質地很差的藍西裝上衣,下身穿著一條卡其色的洗得發白的長褲,然後腳上套一雙安踏運動鞋----我經常朝他開玩笑:「安踏!安踏!安踏我選擇,安踏我喜歡!」他髮際線偏高,頭髮灰黃,一臉粗糙的、毛孔巨大的皮膚,慣有的神態是瞪著灰色的大眼如同一匹累壞的馬。這麼一個整體形象下來,我覺得他怎麼也應該是70年代初的人。那天,得知他和我同為80後生人,我一下就崩潰了。其時,他正挎著一個破包站在我面前,幫我填我們廠的產品滿意度調查問卷,上面赫然寫著他的年齡。老趙看我有些異常,問我怎麼了,我看著他粗壯而蒼老的手指寫出來的字居然比我要好,支支吾吾,連個屁也沒放出來。
老趙最早來上海的時候在浦東夏普的工廠里組裝電視機。據他說日子過得很自在。雖然錢不多,但是管吃管住,有很多哥們兒,很開心。「那裡工作壓力不大,環境也好,真是個好地方,真不該走啊。」
老趙後來談了個女朋友,女朋友嫌他錢掙得少。交往了一年多的時候,倆人要談婚論嫁了,女朋友仍嫌他錢掙得少。女朋友家是上海農村的,老趙為了這門親事,沒少拎了禮物往未來丈母娘家裡跑。「真是一下班就往他們家跑啊,買各種東西,都是我前幾年攢下的錢買的,他們也都收,不說不收。」
就在這要結婚的當口,另外一個電視機廠招工,牌子沒有夏普好,但是工資多了很多,在女朋友的慫恿下,老趙跳了個槽。誰知道才半年,這電視機廠就倒閉了。老趙鬱悶壞了,也沒法說。誰知女朋友父母知道了這消息,竟給女兒壓力讓她和老趙分手。女朋友雖然愛錢,但並不想就此分手。但女朋友父母本來就覺得老趙是外地人心裡不是很認同,這次得了機會又怎麼可能鬆口?老趙是完全沒有想過女朋友會和他提分手的。他說:「這女的是原裝貨給我的,按我們那邊的規矩,不管結沒結婚,要是認定了,這就是髮妻,她不說走,我是不能趕她走的。但後來是她們家一直讓她分,她們家一直想讓她找個有錢的,真不知道怎麼想的。她都跟了我這麼久了,哪個有錢人肯要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