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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15:09:57 作者: 韓寒
    的時候和面對十萬個聽眾的時候,說的話是不一樣的,我得趁他酒醒之前把稿子發了。他酒

    醒的比我想像的快一些,在凌晨四點的時候,我接到他秘書的電話,要求我把稿子發過去讓

    他審一下,報紙是 4 點 30 分下廠印刷,一旦印刷,一切都成既定事實,雖然這段話可能會

    對他造成非議,但我的內心其實是欣賞這段話的,這段話有情有義。我藉口自己還在寫,4

    點 45 分把稿子發給了他。

    他回了一個電話給我,說影響不好,怕競爭對手拿這個來做文章,影響股價。

    我說,我認為不會的,況且我認為您是一個非常隨興的人。

    他說,我在隨興前都會預估代價的,那是酒話,不能寫。

    我說,可是都已經下廠了。

    他說,那是不是和你說話沒有什麼大的意義了。

    我說,是的,其實您早一點告訴我,我就可以??

    他打斷我的話,說,嗯,就這樣。

    我還是有點忐忑不安。我覺得是否太直面人性了,真實總是沒有錯,但我們的面具只要

    不猙獰,是不是已經足夠。我有些後悔,覺得其實應該緩一下,上隔天的報紙也沒有錯,畢

    竟只是一個人物專訪,不是新聞事件。但是新聞事件很快就發生了。我接到主編一個電話。

    這是我第一次接到主編電話。他說。你搞個鳥,印廠都停了。

    我說,為什麼。

    主編說,上級單位要求我們停止印刷,說是你的那篇稿子出了問題。你不會寫完以後和

    人確認一下麼。到點了不能準時出街怎麼辦,我們要重新做版,有沒有替換的稿子?

    我說,沒有。

    主編告訴我,嗯,就這樣。

    在第二天的早上,我依然看見了我們報紙,我馬上翻到了我的那一版,我發現文章已經

    變成了介紹這位富豪對慈善事業的理解。我頓時失去了安全感,我覺得這樣鐵板一塊的事情

    居然還能翻案。我給我的女朋友打了一個電話,我說親愛的,原來板上釘釘的事情也是能改

    變的。

    她說,廢話,我們選演員的時候經常這樣,不到開機誰都覺得自己會滾蛋。開機了還覺

    得自己會被改戲,殺青了還覺得自己的戲份會被剪掉,一直到播出了才能踏實。所以我們這

    個行業都特別沒有安全感,你一定要給我安全感。

    我實在不知道應該要怎麼給人安全感,因為我深知人總是一邊在尋求安全感,一邊在尋

    求刺激感。我寧願是給人帶來後者的人,我也總覺得我是一個隱形的那樣的人,可不知道為

    什麼,人們看見我總覺得特別踏實。他們難道從來沒有想過,我也會消失於這個世界上,我

    也會騎著一台 1000cc 以上摩托車,當人們問我去哪裡的時候,我忍著噁心,告訴他們,遠

    方。

    盂孟和我在一起一共一年半的時間。當時她剛剛入學,來到這個城市,我相信她會愛上

    任何一個有工作的男人。我知道我身上沒有什麼利用價值,但我想她是誤會了。很奇怪,我

    不知道那是一種什麼樣的感情,所以那富豪說的才能觸動到我。我從心底星認為我們不能在

    一起,但就好似去試駕一台自己買不起的汽車,總是沒有什麼問題。我只是覺得每次帶她出

    去和朋友們吃飯很有面子,走在街上也倍享榮光。我對她沒有付出感情,我一直深深地控制

    著自己,我怎能被一個戲子所傷害。

    我換了一個離開她們學校稍微近一些的房子,孟孟是一個毫不掩飾自己野心的姑娘。而

    我,我連什麼是野心都不知道。我和她在一起的過程里,她總是那麼主動。她第--次說愛我

    的時候,我的心潮真的拍在了沙灘上,但是我沒有表露什麼。但我發現她經常說「愛」這個

    詞,有一次半夜我們去小店買衛生巾,她喜歡認準一個品牌,但我們走了兩家店都沒有這個

    品牌,在走了一公里多以後,我們終於找到了理想中的衛生巾,孟孟捧著衛生巾說,我愛死

    你了。從此以後,她每次對我說我愛你的時候,我都會想起她對衛生巾說,我愛死你了。那

    天她還說,喂,你知道麼,我現在還沒有成名,等我成名了,我們半夜買衛生巾這事就要被

    狗仔隊拍下來。第二天八卦雜誌上就有,著名影星我,和一個神秘草根男,你,半夜牽手買

    衛生巾。到時候你說我應該怎麼回應,我先練習練習。

    我說,你就說我是你一個好朋友。

    孟孟說,那不行,太假了,而且多傷害你。

    我說,你就說我是女扮男裝。

    孟孟說,那更不行,那我變成拉拉了。

    我說,你就說,我是你哥哥。

    孟孟說,那也不行,你剛才親我臉了,記者肯定都拍進去了。

    我說,你就說,我是??

    孟孟突然間生氣了,她說,你覺得和我在一起很丟臉麼,你就不能讓我說我是你男朋友

    麼,哦不,我都被你氣糊塗了,我是你女朋友麼,你們這些文化人,你覺得和一個藝人在一

    起很丟人麼?

    我那時候才知道,原來人都有各自的自卑,在她心裡,我居然是一個文化人,而她只是

    一個戲子。我隱約能夠知道了她的家庭組成,我問她,你爹是做什麼的?

    孟孟扭了一下頭,語氣複雜,說,他是個寫書法的,算是個書法家。

    我說,哦,你爹是不是不喜歡你學這個,但你是不是又有點戀父?

    孟孟說,你別以為你什麼都知道,你別分析我,你猜不透我的,我是一個演員,也許和

    你在一起,我只是在表演呢?你又看不出來。

    我說,我看得出來,我看過好幾百部電影。

    孟孟說,那又怎麼樣。我就是表演,我表演的內容就是我愛你。

    我說,嗯,我也是,我表演的內容是我不愛你。

    孟孟說,臭清高。

    我生命里經常出現這樣的事情,我明明是某個單詞,結果卻被人脫口而出,你這個反義

    詞。我說,孟孟,這部戲拍攝時間是多長。

    孟孟說,兩年。

    我說,我只有一年半的檔期。

    孟孟說,你跟我經紀人去聯繫。

    我已經說不清楚我對孟孟的感情,她時常到半夜才滿口酒氣地回來,但是她說,她的底

    線就是每天晚上都能回來,而且絕對不允許別人碰她。我說,哦。

    我不是相信,也不是不相信。我只是在心中設置了壁壘,我不會去細想這些事情。在第

    一年的下半學期,就有劇組去找她演戲。她告訴我這個消息的時候,我表現得非常鎮定,我

    說,你那麼漂亮,這是遲早的事情。

    她說,也沒有外面寫的什麼潛規則,製片,副導演我都見過了,也都定過裝了,攝影和

    美術都覺得很滿意。這個片子的班底雖然不是很有名,但是肯定是會播出的,我已經向學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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