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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15:09:26 作者: 韓寒
有一天開五人小局,大家都很熟了。文身男不在,眼鏡男就有一搭沒一搭地說了一些關於他的故事,於是那天我知道了文身男以前是做金礦的。村里大家分地,他們家不務正業,給他們家分了個禿山,最後挖出個金礦,發了橫財。又去城市做生意,愛上了賭博,結婚的錢都給輸沒了。老婆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求婚那天他就當著岳父岳母面把小拇指給斷了,發誓再也不賭錢了。在場的人誰也沒問第二根手指是怎麼斷的,畢竟當我們見到他的那一刻起,他之前斷掉多少指頭也都沒有意義了。
之前看《賭王之王》的時候,其中有個地痞運氣暴好,幾乎贏光了小賭場裡所有的錢,然後得瑟地拿錢就要走。馬特達蒙問老闆說如果都這樣的話,賭場不就垮了嗎。老闆叼著煙,說了一句所有賭徒必定會心一笑的話。他說,我們不會輸的,只要他們還回來。
賭性這東西,生長在骨子裡,所以你減掉脂肪,剜掉肉,它依舊在那裡。那些在感情里不安分的人,便是愛情里的賭徒,永遠不滿足,不斷拿已經擁有的去換更多。
他們的愛情也是這樣,兩副不好的手牌,或是兩副太好的牌,都會讓其中一個人輸得一乾二淨。可偏偏就有這樣的女孩啊,完全不看自己的手牌,一次次把籌碼推到池子裡輸給對方,再討好地讓他打賞一點點,不到兩局又一股腦推進池子裡。
我心裡怪難受的,於是晚上約了賭場老闆吃飯。啤酒,烤串,路邊攤。老闆場子已經關了,「你走之後,W市就開始嚴打了。現在回了老本行,做二房東。」「那你還真是堅持在法律邊緣作鬥爭啊。」我笑著打趣他。
我問他知不知道老胡和瑪麗和好的事。他說老胡去了澳門日夜賭,輸乾淨了還落了一身病,回W市找瑪麗,瑪麗這缺心眼的還答應了。兩個補辦了婚禮,好幾個牌友都去了。「誰也別同情誰,還是咱古人說得好,賤人都是成對兒的。」他有些醉醺醺地說。
聊天中知道他和女朋友分手了,他說她和那誰上了床,後來又回來和好過一陣,可是看著心裡就疼,想拿拳頭砸牆,想把頭髮一根一根拔下來。他說:「我多想好好打下去啊,可手裡這把牌太爛了,真覺得還不如扔了手上這把牌,不玩了,沒準還能再抓一把。」
我問他那誰是誰。
他說是場子裡的,你認識。
我問是和咱熟的嗎?
他說錢輸出去就輸出去了,輸給誰都一樣。
你看,賭博就是個仁者見仁智者見智的事,連輸牌的心態也和分手差不多。你以為我要從德州撲克里跟你總結出個什麼愛情道理是嗎?那是你還沒有看明白。因為愛情這東西就跟賭博一樣,是沒有道理可講的。
想起來說這個故事,是因為上個月我看到老胡在朋友圈裡發了一張和瑪麗抱著兒子的全家福,配圖文字寫著:「賭了這麼多年,唯一贏到的一次就是他們。」
我抱著手機,一瞬間五味雜陳。
運氣是上帝每天分給每個人的五塊錢,有人拿去買能翻兩三倍的刮刮樂,也有人垂涎獎池的五百萬。街上總張燈結彩地宣告著誰又中了幾十萬,好不風光。可更多人的美夢是一輩子猜不對的福利彩票,懊惱卻又不甘罷休。
此時此刻,我只想每天能吃碗熱乾麵,油條脆一點,有富餘能再來碗冰的綠豆湯。
不拿已有的去換未知,真的,就這樣挺好。
衝擊鑽、膨脹螺絲和愛情
文 / 慢三 「致郁系」領軍人物 @慢三
方瓊想在進門正對的牆上掛一幅畫。我表示反對。我的意思是,牆上最好白花花的,什麼也沒有。但方瓊堅持,那麼,既然如此,走吧,我們去買畫。
我們先去了宜家家居。由於是周末,人特別多,大家走走停停看看想想,拿出捲尺來丈量尺寸,躺在樣品床上呼呼大睡,有的甚至在方形餐桌上擺了麻將。我站在他們旁邊看了一會兒,賭得不大。
你應該先打二餅,我建議道。
滾你媽的,你哪兒來的?
方瓊趕緊把我拉走。我們逛得很慢。是這樣的,當你打算去買一樣東西,肯定會在這個過程中被其他的一些東西吸引,並為之心甘情願地掏錢。我們選了一套藍白條紋的被單、幾隻灰色的瓷碗和一個用來磨刀的器具。隨後我們去餐飲區吃了頓飯。
你帶會員卡了嗎?
沒帶。
會員卡可以免費喝咖啡。
哦,真可惜。
排在我們前面的是一個五十歲上下的大媽,又肥又矮,但打扮得還挺像那麼回事兒。她要了一份意面、一份牛腩飯、兩塊慕斯蛋糕,還有一碗奶油湯。我完全相信她能把這些東西消滅得一點不剩。
吃完飯,我倆優哉游哉地喝了一會兒咖啡(因為可以續杯,我倆共飲一杯),並就中國人的公共素質問題展開了一場小型的討論,她覺得最近三十年中國人素質一直沒有提高,而我覺得大家還是在進步的。直到感覺時間差不多了,我們才收了碗筷,繼續前進。
家居廳在二樓。由於東西多,我找了一輛推車。在這個過程中,我們又拿了一塊圓形的羊毛地毯、四隻高腳杯,還有一個用來煮意面的不鏽鋼鍋。在一個狹小過道中,迎面來了一輛同樣的推車。一個年輕的高個子父親推著他大約三歲大的兒子,嘴裡哼著一段聽不清是戲曲還是歌曲的旋律。兩輛推車頭衝著頭互不相讓,較了一會兒勁,就在劍拔弩張之際,我再次被方瓊拉到一邊。
這裡有套裝的膨脹螺絲,要不要買一盒?
買了幹嗎?
掛畫啊。
掛畫有釘子不就行了?
當然不行。
方瓊堅持要買。那麼,買吧。緊接著她又說既然買了膨脹螺絲,就得買電鑽。擺在面前的有三種:電起子、普通電鑽、衝擊鑽。她猶豫不決。
你們買來做什麼用呢?一個穿黃顏色工作服的工作人員適時地插了進來。
你甭管,你就告訴我這三種有什麼區別吧。
電起子是用來擰螺絲的,普通電鑽只能用來在木板或石膏板上打洞,衝擊鑽則可以打一般的實心牆。工作人員解釋得很耐心。功能不一樣,價格也不一樣。
那就買衝擊鑽吧。
等等,我說,我覺得普通電鑽就足夠用了,進門那堵牆是石膏板做的。
可是萬一你以後需要在客廳的承重牆上再掛點其他的東西呢,到時候你不又得跑一趟?
那你的意思是,一步到位?
對,一步到位。
看到方瓊又開始堅持了,我還能說什麼呢?那麼,好吧,就買衝擊鑽。
我和方瓊相識在一檔相親節目,當時她是台上二十四位光彩照人的女嘉賓中的一位,漂亮、端莊、知性,美國留洋經歷。而我則是一個有過失敗婚姻的男人以及五歲大女兒的父親。我一眼就看中她,並在心裡默默期望她能為我留燈到最後。我並沒有任何信心,直到最後牽手成功,那該死的音樂一渲染,我幾乎被搞得當場落淚。下了舞台,方瓊表示先從朋友做起,我沒有什麼理由不答應。一年後,我們正式開始談婚論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