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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15:09:26 作者: 韓寒
    ……

    你別送了,我下車了。前面就是酒店了,下次來北京再見。

    他沉默不作聲,也沒有看我。

    我覺得再多一秒都待不下去了,打開車門下了車。身後沒有聲音,過了一陣,響起了車子開動的聲音。我沒敢回頭,腳步停了一下,努力分辨聲音的來去。然後我終於確認,他的車子已經漸漸駛離了。那一瞬間我傷感極了,卻又如釋重負。沒有什麼偶像劇里的誰飛奔追上誰,大雨里擁吻。那是一個平靜得連風都沒有的夜晚,街上沒有人。

    而那一條沒有風、沒有人的街,就像我們如今的心。它曾經人來人往過,熱鬧過,可是每當夜晚來臨,它卻只是獨自臥在黑暗裡,靜靜地想,什麼時候,只要有一盞路燈亮,一盞,就好了。

    德州撲克

    文 / 顏茹玉 90後寫作者 @silver是水果味兒的

    W市是一個骨子裡帶著賭性的城市,跟大多數沿海城市一樣,每當夜晚降臨,從電話里一嗓子「三差一餵你來不來」開始,嘩啦啦,嘩啦啦,在夜晚漲潮,又在清晨銷聲匿跡。我小時候的數學都是在牌桌上學會的,兩個二萬就是四,四筒加三條等於七。二的次方更是爛熟於心,兩個四個八個,十六,三十二,六十四,一百二十八,兩百五十六,金頂!給錢給錢!

    賭是一件很有趣的事,它和占便宜、要面子、不認命巧妙地結合在一起,擰成一股叫做豁出去的精神。這是一個賭局上的故事,這裡有人贏了錢,有人輸了一生。

    故事起始在我大二的時候,那時候全寢室的人都在瘋了一樣找兼職。兩個姑娘結伴去了超市賣紅酒,還有一個在學校食堂當幫工。實習女大學生真是世界上最廉價的工種了,一個小時付給她們六七塊錢,外加上很多很多「老娘終於能掙錢了」的自豪感。其實越大的公司,底層越便宜,但大學生們還是拼命地往五百強里擠,工作那個賣力啊,就好像肯德基里有自己的股份一樣。

    那時候我在幫一些公司做廣告設計,當然也是廉價而自豪的那一種。我的上級是設計公司的一個小經理,經理的簽名總是不斷變化著各種數字組合,像某個特務機關。有一天我終於忍不住問了經理,這是什麼啊。

    經理說這是打開夢想之門的密碼,後來我才知道那是他買的雙色球。

    我問他,那你贏過嗎?他說這買的是一種信念,中個幾百幾千的根本不足掛齒。我的 QQ 延遲,點了重發,結果把上一句又發了一次,卻收到了幾個有點窘迫的字----還沒有啦。

    還沒有,這語氣就像是在等著一班一定會來的公交車。我常覺得賭博和愛情很像,來過很多班,帶走過很多人,可你還在那裡。這一班車方向是對的,可人有些擠。這一班終於有了空位,卻沒有開空調。賭徒們從不會就此罷休,因為更好的人還沒有來,更大的獎池還沒有來。

    一次校園活動的宣傳加急,晚上要海報,接到經理電話要我把列印好的招貼送到他在的地方。於是我照著經理說的地址,找到了這個大三居的地下賭局室。清清爽爽的大客廳,飲料和零食都是免費供應的。

    經理在桌上打牌,讓我把東西放在沙發上就成。賭局老闆走過來跟我說,你們老大今天手氣不好,打紅眼了,要不你幫他摸一把吧。賭局老闆看著很年輕,不到三十的樣子。大家起鬨,經理也就順勢答應讓我看了底牌,J 和 10 的同花,他說你扔多少就多少吧。我看了看面前籌碼,大概一千多點吧,於是仗著點 QQ 遊戲的經驗,嘩就給他全推了。同桌的玩家都棄了牌,於是經理收了一桌的底子,八十五塊,那是我贏的第一筆錢。

    賭局老闆看了我一眼笑了,說小姑娘膽子挺大的啊。我準備走的時候,剛剛坐在一邊沒說話的老闆女朋友,過來說這場子剛開,問我有沒有興趣來做荷官,收入按小費計,管飯,包住宿。我有些蒙圈,便隨口問一個小時多少錢。她頓了頓,說一個月五位數沒問題。

    「啥時候來上班?」

    「明天。」

    就這樣我愉快地當上了荷官。這是個很簡單的工作,發牌,點籌碼,清桌。

    我每天下午五點上班,凌晨兩點左右收場。中途會和老闆換班,給客人們煮點餃子、下點熱湯麵什麼的當夜宵。一桌最多十個人玩,每晚小費維持在一千左右。

    我就住在三居室的沙發上。還養了一條金毛,叫小七,每天下班我就牽著它下樓遛彎到小區門口的銀行,把當天的收入都存起來。我和我的狗每天都過得很舒服,白天看看書,回學校上兩趟專業課,其餘的時間我倆都在睡覺。

    這裡的賭局不算大,輸贏也就是幾千,客人也基本固定在那二三十個人里。

    大家都說德州撲克玩的不是自己手上的那兩張牌,而是對方的底牌和自己的表情,玩的是人和命運。

    今天要講的故事男主角是個長相介於火楓和尹相傑之間的中年男人,我叫他大鬍子老頭,四五十歲的樣子,簡稱老胡吧。老胡還有個長得很像他的兒子,也常來我們場子,就簡稱老胡兒子吧。

    老胡兒子是學法律的,跟我一般大,有時候來早了就捧著一本國際刑法的書在牌桌上看。我們老闆是個沒什麼幽默感又喜歡逗樂的人,每次碰到老胡兒子在看書,總是憂心忡忡地問我,他輸多了錢會不會告我們啊。有天我實在不耐煩了,說:老闆,他要舉報你還需要看這玩意兒嗎?少兒識數前兩頁學會就夠用了。場子裡人聽見都笑了。老闆一看被搶了風頭,心急如焚又想不到更機智的回答,於是醞釀了半天憋出一句,我看你今天小費只要第一頁就夠用了。

    老胡是個小圖書出版公司的老闆,屬於盲目自信型的保守玩家,不管贏多贏少都會固定給個小盲的錢數當小費。老胡喜歡說教,每次贏一把牌,都要講上五分鐘他分析對手牌的心路歷程。德州撲克的玩家是鮮會亮底牌的,因為怕對手看透玩法,除非是為了塑造形象。可是老胡的對手常常會受不了他的解說,氣得從牌堆里翻出自己的手牌,摔到桌上證明他是瞎扯。這時候老胡就會面不改色地接著說:對啊,這就是我正準備講的第二種情況了。所以後來大家就常常抬槓讓老胡先講第二種,老胡就說麥當勞第二杯還半價呢,你能只買第二杯嗎。

    老胡總帶著一個女人在一起,大家都叫她瑪麗姐,看著比我大不了幾歲,氣場很強,也漂亮。從老胡在桌上的絮叨里,知道他們在澳門住了一年半剛回來。老胡每天在賭場玩牌,瑪麗輪班發牌,下班之後兩個人就去隔壁場子一起玩。

    瑪麗很專業,有時候池底有邊池的時候,三四家一起,我就常算不清錢數,她掃一眼籌碼就能告訴我誰該分多少。他們一家三口時常會在牌桌上碰見,瑪麗看起來很怕老胡,常常幾十塊的跟注也要看老胡的臉色,老胡兒子也直呼其名叫瑪麗。一開始我們都心照不宣地認定瑪麗是小三,所以聊天什麼的都很避諱。

    後來有一次和老胡兒子聊天的時候問起來,他很自然地說:「瑪麗和我爸結婚了啊。」我倒吸了一口涼氣,然後聽他接著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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