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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15:03:12 作者: 隨侯珠
    寧冉聲記得,前幾天傅景蚺還在酒吧里醉得一趟糊塗,現在好了,他所有愉快或不愉快的記憶,包括他的智能、思想、情感全部喪失在聖誕節的那個晚上。

    只要拔掉輸液管,病床上的傅景蚺就是一具屍體。

    ----

    「如果有一天我會死,我想死得有尊嚴點。」年輕的傅景蚺對蘇念說。

    醫生詢問要不要拔掉輸液管時,蘇念點頭同意了。

    現在她才是蘇念,法律上蘇念才是傅景蚺的妻子,現在她更是有權利決定他生死的女人。她在死亡同意書上籤上自己名字時,蘇可瘋了一般衝上去同意書,厲聲對她吼道:「我不同意,不同意!我才是景蚺的妻子,我不同意!」

    「但是傅景蚺名義的妻子是蘇念。」蘇念一字一句地提醒蘇可,「我才是蘇念。」

    蘇可流著眼淚搖頭,最後幾乎跪在了蘇念的跟前:「求求你……不要放棄他好不好……不要放棄他,可能還有希望不是麼……你就……看在他愛了你那麼多年的份上……看在他這輩子只愛你的情分上……」

    他真的愛了她那麼多年?

    他真的這輩子只愛過她?

    原本前兩天,以為蘇念要回了「蘇念」的身份後,她打算跟傅景蚺回國一趟,解除她和他之前原本不存在的夫妻關係。

    那天,他穿著一件棉質的襯衫轉過身子,俊雅的面容猶如年少:「可是阿念,我不想離婚怎麼辦?」

    她根本不容許他想不想,她想快刀斬亂麻解決所有纏繞在一起的死結,她急著跟所有的過去說再見,包括他傅景蚺。

    他和她本沒有任何可能性繼續在一起,所以不需要拖拖拉拉。

    聖誕節前天晚上,他呆在畫室里畫畫,墨水在宣紙上揮舞,他笑著說:「那麼多年沒有畫畫了,再次動筆,我卻找不到當初畫畫的感覺。」

    他讓她幫忙看下自己畫,她說了一些誇讚的話。

    他輕輕笑了兩聲:「阿念,現在你不願意看我這個人,連我的畫也不願意認真看一看嗎?」

    蘇念曾問過自己,恨不恨傅景蚺,她告訴自己不要恨,所以那麼多年她一直假裝雲淡風輕,她作畫念佛不讓自己沉淪在仇恨的泥潭,但是她還是恨了,她恨他的懦弱,因為恨,她知道怎麼做才是最有力的回擊和報復----不是歇斯底里的不甘和咄咄逼人的質問,而是徹底和過去說再見,和他說再見。

    當他為她擋子彈的那一刻,槍聲轟鳴,他滿臉是血地躺在她懷裡,失血導致他呼吸困難,他每講一句話都要花上全身力氣,他身上的力氣和血液每秒都在快速流逝著,但救護車卻遲遲不來。

    當時他和她都知道,他和她可能真的要說再見了。

    「阿念,我不能再陪著你了……」他吃力地開口,一隻同樣沾著自己血的手放上她的手上,他再次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

    她不知道他要說什麼,他看起來那麼著急又無能為力,他緊緊抓著她的手,最後眼角划過一顆晶瑩的淚珠。

    他哭了。

    她也哭了,但是都沒有蘇可哭得厲害,她跪在地上,腦袋不停地敲著地面,一下一下,似乎在求老天爺把她的景蚺還給她。

    ……

    再次在同意書上簽字,蘇念也猶豫了。

    她還是做不到讓他有尊嚴地死去,即使只是留住一具只會跳動的身體,她也想把他留在這個世上,即使他再也聽不到美妙動聽的歌聲,聞不到芳香清甜的花香,看不到他曾心心嚮往的北極風光……但是他還有一顆會跳動的心臟不是麼,那就是他活著的唯一訊號。

    傅景蚺告訴她:「局面變成這樣,我真的很難過。」

    現在他失去了所有的感官和意識,他再也不用難過和傷心了。

    ……

    寧冉聲回A市前還去了一趟醫院,高級病房裡,蘇可正在幫傅景蚺拭擦身體,冬日薄薄的陽光從外面投she室內,蘇可神色溫柔地親吻傅景蚺額頭,然後她拿起一本泰戈爾詩集一首首地念給傅景蚺聽。

    蘇可嗓音又粗又啞,如同小刀划過砂紙一樣,但是這樣的聲音對著傅景蚺時,帶著濃濃的愛意和溫柔。

    蘇可的愛,偏執又病態。

    他不愛她又如何,只要她愛他不就行了?即使全世界都不拋棄你了,她還是會在他的身邊,陪他曬太陽,給他念詩,為他講述她每天為數不多的好心情。

    沒有人比我更愛你,你知道麼?

    直至走到世界盡頭,我還愛你,你知道麼?

    就算傷害至親姐妹,我也要愛你,你知道麼?

    我想你肯定不知道,所以總是那麼輕易鬆開我的手……但是沒關係啊,我可以再次牽上你的手,像現在這樣……

    蘇可輕輕捧著傅景蚺蒼白的手,將自己的臉輕輕貼在他微涼的掌心上,外面風聲吹動,靜靜悄悄。

    ☆、48章

    寧冉聲從醫院出來回去前遇上了蘇念,醫生約了蘇念見面聊傅景蚺的病情,蘇念出來後,兩個人坐在住院部樓下花園的長椅上,一起喝了兩杯熱咖啡。

    舊金山的房子多半都是維多利亞式建築,不管是住宅房子,還是醫院,從一磚一石,到古老的洪鐘、圓形的立柱、琺瑯彩繪窗欞……建築風格全部是莊嚴中透著一股精雕細琢,此時午後陽光輕輕淺淺落在尖尖的屋頂上,有著冬日別具一格的寧靜和溫暖。

    咖啡濃郁絲滑,寧冉聲問蘇念:「接下來,你有什麼打算?」

    「能有什麼打算,就這樣走下去唄,父親的公司在我手裡了,一萬多人跟著我吃飯,即使我很想丟掉一切四處走走,但我必須好好經營它。」蘇念說完抿唇笑了笑,陽光薄薄地在她臉上鍍上了一層金黃色,眉目堅強,側臉美好,「這世間的事,真是有失必有得。」

    「加油。」寧冉聲沒有其他話可以送給蘇念,唯有這句最簡單的鼓勵。

    不遠處有一幫穿著病服的小朋友正在玩遊戲,歡聲笑語,他們頭頂的陽光好像會隨著他們的奔跑也在糙坪上跳躍起來,那麼清新可愛。

    「你呢,什麼時候可以喝到你跟秦老師的喜酒?」蘇念笑眯眯轉過頭問她。

    「這個問題,我真不急。」寧冉聲彎了彎嘴角,想到前幾天陪在蘇念身邊的夾克男,眨著眼問,「那個夾克男,我覺得不錯啊……」

    蘇念搖搖頭:「他人不錯,不過我暫時不想再碰感情的事了,沒那麼多精力,而且我總要替他著想著想,他家庭是沒辦法接受一個毀容的女人的。」

    蘇念的話,讓寧冉聲有點心酸又無可奈何,她不知道那個夾克男是什麼身份,也不再追問下去,蘇念不想再碰感情的事,雖然她沒明說,寧冉聲知道傅景蚺還是一個重要原因。

    不過感情變數真太多,有時候用盡全身力氣也只得到一個「無果」的結局,還不如隨波逐流,姻緣由天定。

    ----

    江行止因為業務繁忙必須要啟程回A市了,晚上寧冉聲在秦佑生的主臥,蹲在行李箱跟前整理東西,而秦佑生則是倚靠在白色的木門上看她摺疊衣服。

    不管什麼意義上的離別都是讓人傷感的,寧冉聲怕一開口說話就泄露自己情緒,索性靜默無聲地將衣服一件件摺疊好放進行李箱裡。

    秦佑生看了一會,開始提醒別忘記帶上證件之類的物件。

    寧冉聲抬頭:「我又不是小孩。」

    秦佑生低低一笑,聲音帶著點感慨:「我倒是希望你是小孩,這樣就可以永遠呆在我的身邊了。」

    寧冉聲看著秦佑生,站起來:「那個,你什麼時候回國看我……」

    還沒有分別,就在想下次見面了,這就是戀人的心情啊!

    「這個問題嘛。」秦佑生想了想,「春節肯定回來一趟。」

    寧冉聲算了算日子,原本鬱郁的面色立馬愉悅起來,她朝秦佑生伸出手,語氣撒嬌:「秦老師。」

    秦佑生面容含笑地走上去抱起寧冉聲,兩人轉了兩圈後,雙雙倒在了柔軟的大床上。

    離別的夜晚,離別的舊金山,留下了一場極致的纏綿。

    室外夜色沉寂,冷風陣陣,搓綿扯絮的大雪洋洋灑灑從深藍色的夜空落下,將棕色窗台一點點堆厚。

    相比外面冷冽的氣溫,室內暖氣洋溢,連空氣都逐漸溫熱,床上用力交纏的男女熱汗淋漓。

    這場歡愛,前戲結束就到了深夜,等真正進入主題,外面的大雪都已經停了。

    床上,秦佑生每一下都太重太快,寧冉聲根本毫無招架之力,她筆直修長的雙腳緊緊纏著秦佑生精瘦的腰身,因為動情,嫩白的腳趾也微微蜷縮起來,秀雅的雙手抓著秦佑生削瘦又結實的後背,最後她□連連時,秦佑生的後背也被她的手指劃出一道道抓痕……

    夜已到半夜,等天亮就要坐車去舊金山國際機場了,凌晨夜裡,寧冉聲躺在秦佑生懷裡感受著他身上特有的男人氣息,難捨難分。

    她真捨不得那麼快就要跟他的秦老師分開了。

    寧冉聲捨不得,秦佑生又哪裡捨得,親親女人的額頭、鼻子、唇角……恨不得自私點,拿根繩子將她綁在自己身邊。

    雖然他心裡那麼想,說出口的話卻不是這樣:「回去之後好好跟行止學習,做事不要衝動,做事情時,要認真仔細,千萬被給自己找麻煩,對人對事要好好區分開來……」

    「你又說我了。」寧冉聲哼哼唧唧,趴在秦佑生胸口輕啃了一下,然後真的在秦佑生胸膛留下一個不深不淺的牙印。

    秦佑生膚色偏白,清雅的燈光下,寧冉聲的小牙印微微帶著可愛的粉色。

    「小野貓!」秦佑生被子裡的手拍打了在寧冉聲屁股上,隨即響起一道又脆又響的拍打聲,深夜突然那麼「啪」的一聲,突兀又情|色。

    寧冉聲鼓著臉要打回去,在被窩裡動來動去要抗議,秦佑生縱容又寵溺,眉目帶笑,眼裡帶情。

    閨房之樂,甚於畫眉,你儂我儂,忒煞情多。

    清早,寧冉聲迷迷糊糊被秦佑生從床上拖起來,她依舊睜不開眼睛,秦佑生耐心地幫她將衣服一件件穿上去。

    結果秦佑生幫她穿好衣服後,寧冉聲又犯困地躺會了床上,秦佑生自己洗漱出來,略無奈地看向床上的女人。

    至於外面的江行止早弄好一切,來到樓下吃早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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