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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15:02:07 作者: 蒸汽桃
「別動別動,你要去哪兒啊?」孫瑋知道自己冤枉了解春潮,像是個做錯了事的小奴才似的,兩隻手扶著解春潮重新躺下,眼睛一直在他身上逡巡。
「解雲濤呢?」解春潮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那種眩暈感明顯消散了許多。
孫瑋指了指隔壁:「他就在外頭等你呢,送你進來檢查之前我看他也累了,就找了個空病房,讓他先過去休息。現在時間也還早,要我替你出去叫他嗎?」
解春潮一看檢測儀器的液晶屏,凌晨五點四十三。
他不敢搖頭,只是輕輕擺了擺手,又望著天花板出神。
孫瑋也不知道累,看他不睡覺,在旁邊端茶倒水的,生怕他哪不舒服。
解春潮心裡有些過意不去。他知道孫瑋是為了前一晚對他說的那些話愧疚,他也知道孫瑋是為了方明執不平。
不知者無罪,解春潮不怪他。
「麻煩了您一晚上,您也休息吧。我還有事兒,一會兒就出去。」解春潮聲音還有些虛弱,但是很堅定。
孫瑋看著他,猶豫了半天,還是小心翼翼地問:「你是要去辦離婚嗎?」他見解春潮不吱聲,一不做二不休:「徐成跟我說了,明執最後跟他說的是你簽了字,這婚就算是離了。」
解春潮垂著眼睛,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一夜的心力交瘁,眼圈泛了紅。他其實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要去離婚,滿腦子都是方明執路燈光下的一撲。
孫瑋很怕這時候解春潮一點頭,就給方明執判了死刑,他急急忙忙地說:「不成,那可不成。方明執還沒醒,法律上這個離婚必須得在雙方都具有自主意識的時候辦。方明執要說他沒醒也能辦,那他就是個法盲!」
解春潮緩慢地抬起眼睛來,很專注地看著孫瑋:「你對我和方明執的事兒知道多少,為什麼你覺得你可以替我們做決定?」
這是解春潮對他說過的最強硬的一句話了,孫瑋不由有些窘然,但是他還是硬著頭皮說:「我說這話可能自私了,但是方明執到現在還在重症,能不能醒連我都不知道。重症里的人有的能出來,有的出不來。其實病的輕重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求生欲,說白了就是個念想。有的人有這個念想,哪怕只剩一口氣了也能回來。我就怕方明執一輩子就你這麼一個念想,要是等不著,我怕他沒了。」孫瑋說著,眼圈也紅了。
解春潮翻了個身,背朝著孫瑋:「你誤會了,我對他沒那麼重要。」
孫瑋看著解春潮消瘦的背影,聲音里全是對兩個人的心疼:「你把孩子留著,不就是心裡有他嗎?」
解春潮沒答話。
孫瑋再開口,已經是不大相干的事:「之前也跟你介紹過,我是方明執的同校,比他高出好幾個年級。他那時候在學校里也是活神仙似的,雖然比一般小本都小了好幾歲,但是不僅專業課全A不說,鋼琴,近身搏擊,馬術這些,他都在學校里小有名氣。人們總覺得人的精力是有限的,能把一件事做好就已經是一種優秀。可是方明執能把每一件事做到最好。他人緣也好,誰不喜歡神隊友呢?他好像朋友特別多,但是又好像經常一個人。
我遇見他的時候他就是一個人。我們學校說是名校,其實地處大農村,校門外頭就挨著一片玉米地。我跟幾個同學約好了晚上去偷玉米,結果那幫王八蛋根本就沒來,我就自己鑽進去打算隨便薅幾根,沒走了幾步就給一個軟乎乎的東西絆倒了。那黑燈瞎火的,我差點把魂都嚇飛了,拿手機一照,方明執躺在地上,就跟兇殺案現場似的,渾身都是破布條子,從脖子往下都是血口子。
我喊了他兩聲,他就醒了,一雙眼睛在夜裡雪亮雪亮的跟狼一樣。他自己爬起來,問了我名字,就晃晃悠悠地走了。我後來順著他的路往外走,那些玉米葉子上都是滴滴答答的血。我一個學醫的,從來沒見過人流了那麼多血,還裝著跟個沒事兒人似的。」
解春潮聽著聽著,慢慢就聽進了心裡,可是他依舊沒說話。
「也算是陰差陽錯吧,大概就是第二年的冬天,我在學校里沾惹了一夥兒混混兒,我也不知道他們在哪兒堵我。那會兒也是心大,覺得光天化日的,也不知道躲。
那會兒天氣特別冷,那幫人在附近的一個結了冰的湖面上鑿了個洞,把我捺進去,再拿冰堵上。那時候我真覺得自己已經死了,我現在跟你說,我都能感覺到那股凍得骨頭都疼的冷。
然後方明執就來了,把我從水裡撈出來。我躺在冰面上喘得像條狗,那冷空
氣把喉嚨都剔出血味兒來。方明執一個人在我旁邊蹲著,也全濕透了,頭髮上的水滴答滴答地落在我臉上,他哆哆嗦嗦地問我是不是玉米地里的誰誰,我咬著舌頭跟他說我是。
他就一路扛著我,把我帶回了校醫院。他那會兒十幾歲,身子骨都沒長齊,我都不知道他怎麼知道我在水裡,我也不知道他是一個人把一乍厚的冰面鑿開的。我只知道他救了我的命。」
這個方明執對解春潮而言是有些新鮮的,看起來麻木寡言,卻有血有肉知恩圖報,和前一世那個看似溫柔實則冰冷的人不同。
「我想報答他,但是他說我幫過他的忙,現在他還回來,就兩不相欠了。我當然不覺得,因為其實我在玉米地那次,只是把他從昏迷中喊醒了,什麼也沒為他做,但他卻是救了我的命,這當然不是兩不相欠。然後我就想方設法地找我有什麼地方能幫他,但是他好像幹什麼都能勝任,也沒有任何短板。誤打誤撞的,我看到了一份實驗記錄,也就知道了方明執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