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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14:59:27 作者: 逐心
越想越不安,老太太索性托人把班爺給請來了。
「你剛從鬼門關轉回來,咸吃蘿蔔淡操心的管這些幹嘛?」班爺拿了把瑞士軍刀削著蘋果,不耐煩地說。
老太太半躺著,一臉認真,「那孩子人品周正我信,當半個兒子對待我都沒意見。但如今我狀況不好,啥時候腳一蹬人就沒了,安安總得有個著落。你不讓我鬧清楚顏家那孩子到底啥情況,我不放心啊!」
班爺頭也不抬,「既然信得過人品,是殺豬的還是賣羊的,又有什麼區別呢?」
「屠夫農戶,有錢沒錢我不在意,」老太太頓了下,「但不能是在外頭惹了麻煩,來凝壟避難的。」
班爺手下的蘋果皮突兀地斷開了。
老太太略顯渾濁的眼裡都是精明,「被我猜中了?」
班爺問:「咋猜的?」
「你年輕時候是幹啥的,別人不知道,我們總知道。為啥是你帶他回來?無非之前有交情或者有聯繫。」老太太喘了口氣,「要真是我想的那樣,安安萬萬不能喜歡他那樣的。」
「梁淮跟我不一樣,」班爺把削好的蘋果遞給老太太,「他不是我這種雜牌軍。」
「……真是當兵的啊?」
「退役了,如今就是普通老百姓。」
米阿嬤拿著蘋果,下不去口,「就不會有仇家啥的?能結婚生子?」
班爺滄桑的臉上表情莫測,半晌才說:「時代不同了,他們這些後生大好年華都撲在風雨里,也該有個灣口給他們歇歇腳,養養傷,總不能真死在沙場,到死都孤零零一個吧。」
「那也不能讓囡走我老路……」米阿嬤嘟囔著,低頭咬了口蘋果。
蘋果都沒能吃完,她就又盹著了。
班爺輕輕從她手裡抽出蘋果,又把毯子替她拉好,轉身出門,剛好遇見米安安端著臉盆進來。
班爺比了個噓聲。
米安安跟著他出了院子,「班爺,我阿嬤問你什麼了?」急急忙忙讓找班爺來,還特意把她支開。
班爺摸出一捲菸,點了,狠狠吸了一口,「問我梁淮有沒有仇家。」
米安安一頭霧水。
「她怕自己哪天沒了,梁淮又指不上,會拖累你。」
米安安「啊」了一聲。
班爺吐出煙圈,目光看向遠山,突然說:「你聽說過,班爺年輕時候追過你阿嬤的事嗎?」
米安安又「啊」,感覺腦容量不夠了。
「那會子她十八,我十四。」煙霧後,班爺的眼神帶著回憶往事特有的深沉,「我要到上山投軍,走之前上你阿嬤家砸石子,喊她出來,問她要不要在我走之前定親。」
米安安搖頭,她連半個字都沒聽說過。
「你阿嬤沒答應,嫌我年紀小,覺得我出去見一圈市面再回來就不是現在的想法了,會喜歡年輕漂亮的城裡小姑娘。」
「那後來呢?」據她所知,班爺打了一輩子光棍,一直守著凝壟這個小地方。
「後來我沒看上什麼別的小姑娘,但是在打仗的時候傷了頭,擱醫院裡熊了大半年才能下床,頭一件事就是趕回來找你阿嬤。」說到這裡,班爺的粗眉擰出了個川字。
米安安沒敢吱聲。阿嬤十九歲就跟她阿爺生了她爹……顯然是沒等班爺。
「回來一看,家沒了,被上門報復的土匪給端了,全家上下死得一個沒剩。」班爺啐了口唾沫,沒抬頭,「你阿嬤以為我死外頭了,也就嫁人了。」
那得是多慘烈的一幕?米安安不敢細想。
可是一想到班爺單身一輩子,明明有錢也有人脈,卻守著凝壟這小地方,處處照拂她和阿嬤,她終於是懂了其中的原委。
「班爺……」
班爺扔了菸蒂,用力一踩,抬頭看米安安,「跟你說這些不為別的,就想給你打個預防針。無論你阿嬤怎麼想、怎麼做,都是有原因的,你甭怪她,甭跟她對著幹……她,她身體不好。」
米安安輕聲說:「我明白。」
「那就好。」班爺抬頭,看向她身後,沒什麼表情,拍了下她的肩,就走了。
米安安目送他走遠,心裡沉甸甸的。
「怎麼了?」顏梁淮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沒,沒有!」米安安慌張轉身,差點撞翻了他手裡的杯子。
顏梁淮穩住杯子,垂眸看她,「班爺說了什麼?」
「沒有……」米安安踮起腳,看他手裡的杯子,「是什麼?」
「紅棗枸杞,」顏梁淮把杯子給她,「熬夜補氣。」
米安安雙手環住杯子,抿了一口,冷熱剛好。
心裡說不出的難受,要換做從前,別說顏梁淮特意給她煲湯,就算是倒杯開水,那也是偶像給的,夠開心半天。
但現在……
「囡,你在外頭嗎?」阿嬤聲音從屋內傳來。
米安安忙說:「在!」正要跑進去,想了想一仰頭把枸杞湯全喝了,又把杯子還給顏梁淮,才跑進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