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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14:31:53 作者: 天行有道
當初將她從北狄人的營帳裡帶出來費了不少麻煩,但顧震霆還是做了,一來玉璋公主是君,他是臣屬,君臣有別,吩咐不敢不遵;二來,多少也有拿這孩子當人質的意思,她身上到底流著北狄人的血脈,那些蠻子若還沒完全泯滅良心,總得有些顧忌。
從便宜爹口中,顧錦榮得知那女孩子本名盤朵拉,如今回到中原,方起了個漢名顧湘湘。至於為什麼不跟著玉璋姓蕭,蓋因玉璋公主不敢肯定皇室會否願意接受這異族人的血統,正好她又認了顧震霆為義兄,乾脆這麼叫了下來。
看似無可挑剔,但顧錦榮還是敏銳地覺察到,這玉璋公主多少有些循序漸進登堂入室的心思,儘管公主之尊讓她拉不下臉去跟個村婦競爭,可她對便宜爹的情意當是真真切切的。
這下可熱鬧了。
顧湘湘進門,謹慎地稱呼顧震霆為顧伯伯,又喚薛氏為伯娘,她當然很想像顧錦榮那樣喚一聲爹----她親爹早就死了,老單于荒淫,對兒女們沒多少感情,又蒙玉璋公主言傳身教,顧湘湘不知不覺就移情到這位新來的「大伯」頭上。
難怪她見到自己時會是一副如臨大敵的神色。
顧錦榮恍然大悟。
吃瓜吃了半天,眾人都有些乏了,顧震霆再如何遲鈍,也知道不該讓玉璋公主留宿----本來他以為回京之後橋歸橋路歸路,哪料到這位千金小姐會大著膽子跟來,關她什麼事呀?
眼看顧薛氏沉靜如霜的臉色,顧震霆輕咳了咳,「公主,您還是請回吧,陛下倘知道您貿然離京,必然會不高興的。」
蕭玉璋心道她那個面狠心狠的皇兄豈會在乎她?若非人言可畏,只怕皇兄根本不想將她撈回來。
蕭玉璋有心賴著不走,但無論顧震霆或薛氏都沒有挽留的意思,她只能訕訕道:「這會子都晌午了,等到城門恐怕已是深夜……」
言下之意,雖有護衛相送,她一個弱女子也不安全。
這下誰都無法將她趕走,但薛家統共就兩間屋子,其中一間還是放雜物的,怎麼也不可能讓公主住到那兒去。
顧震霆想了想,士兵們安營紮寨也是尋常,乾脆讓他們多搭一間,能安置過今夜便夠了----玉璋公主住慣了北狄人的帳篷,不至於這點苦都吃不了。
至於他自己,當然得和妻子好好溫存溫存,誰都別想打擾。
看著他熾熱目光,薛氏臉上微紅,悄悄捏了下他虎口,顧震霆明明皮糙肉厚,卻故意裝作疼得齜牙,引得薛氏慰問連連。
看著老兩口打情罵俏,蕭玉璋眼裡的酸霧都快漫出來了,只恨不能打斷。
她忽然想了個花招,「唉喲!這一路緊趕慢趕腰酸背痛,本宮可得好好歇歇,湘湘,不如你去跟大伯娘睡吧?」
就算阻止不了顧震霆夫妻團聚,她也不能眼看著這倆人在眼皮底下溫存。
顧湘湘跟薛氏雖不熟絡,可料著薛氏不敢對她孩子下手,這一點,蕭玉璋大可以放心。
眼看小姑娘撅起了嘴,薛氏臉上也有些輕微的尷尬,顧錦榮知趣地道:「妹妹跟我睡吧,咱們年紀相仿,相處也更自然些。」
「你?」蕭玉璋對她這個半大孩子表示懷疑。
薛氏卻對女兒極力誇讚,「錦榮很會照顧人的,以往她爹不在家中,多虧她幫我分擔不少。」
一席話說得顧震霆又是歉疚又是欣慰,忍不住輕輕摩弄起女兒頭頂來。
對這個早熟懂事的孩子更多了些疼愛憐憫。
至此,蕭玉璋也無話可說,只能跟著士兵們到村東口營帳去,顧錦榮則利索地將雜物間收拾出來,地方雖然狹小,容納兩個孩子還是綽綽有餘的。
她之所以肯接納顧湘湘,其實也沒那麼高尚,不過看她是個傻黑甜罷了----黑當然指膚色黑----倒比隨父母住更方便些。
眼瞅著太陽一落山,顧湘湘就倒頭打起了呼嚕,顧錦榮確認對方已經陷入熟睡,方才躡手躡腳包好角落裡那隻青花碗,打算給草屋裡的小可憐送去。
她估摸著這幾天人來人往,自己想必沒機會出門了,乾脆又多包了些乾糧----至於回京之後那人該怎麼辦,這個,原諒顧錦榮貧瘠的腦瓜還想不出辦法來。
路上月明星稀,烏鵲南飛,顧錦榮下意識縮了縮脖子,她知道那少年有挑燈夜讀的習慣,卻不曉得他休沒休息,倘若他已經睡了,自己再去打擾,不就成擾人清夢麼?
所幸破敗的草屋透出些許微光來,桌上只有一盞漏風的油燈,燈芯還是他自己拿麻繩捻的,少年的臉色看來卻勤謹得很。
顧錦榮上前敲了敲門,沒多會兒便應了,少年瞧見她氣色有些不善,顯然已猜到那隻破碗是她帶走的。
顧錦榮撓撓鼻子,她是自作主張了點,可也是好意不是?誰叫他自尊心那麼強,死要面子活受罪的?
話說回來,屋裡有股鹹菜湯的香氣,沒有碗,他拿什麼盛的?
顧錦榮目光落在桌角那隻葫蘆剖成的大瓢上,盆里還有些殘渣。
少年語氣平淡,「也是我運氣好,適才在屋外尋見,想是路邊行人留下的,洗洗還能接著用。」
顧錦榮:……
她當然認得這物件,有幾回還拿它當狗食盆去餵村口的大黃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