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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14:31:53 作者: 天行有道
    「妹妹,你究竟是何念頭?若覺得好呢,乾脆我就替你應下,那頭原也是清清白白人家,雖說如今乾的行當不怎麼體面罷,卻吃苦耐勞,頗有幾分家底,相貌也還過得去,不曉得多少大姑娘小媳婦眼熱呢。」楊氏巧舌如簧,將那殺豬匠吹捧得天花亂墜,竟恨不得以身代嫁。

    顧錦榮暗暗發笑,這是真把人當傻子呢,她娘雖非官宦門第,也不至於配給粗俗匹夫,何況那人前頭老婆到底怎麼死的,至今仍是個疑影兒----說是失足掉進井裡了,可拿砍骨刀的脾氣都差,保不齊還有些別的牽扯。

    顧錦榮可不願母親往火坑裡跳,當下故作關切地道:「聽起來是戶好人家,我能跟著一塊去嗎?」

    她一個小孩子,哪怕口無遮攔駁了楊氏的面子,也是情有可原,不比顧薛氏需要慮及兩家情分。

    楊氏忽然就支支吾吾起來,難掩尷尬,「他雖然是個鰥夫,可先妻並無生養,自然指著新媳婦為他傳承香火,錦榮跟著恐不太合適……」

    顧薛氏皺起眉頭,「那可不成,我走了,錦榮怎麼辦?」

    楊氏快人快語,「她舅舅也在呢,隔著一條村,又不是天南海北的,還怕照顧不到?」

    顧錦榮天真地道:「舅舅要將我領回家養麼?」

    楊氏訕訕道:「這個自然……」

    不過她可沒打算長年累月留著這拖油瓶,等顧薛氏一走,便著手打聽是否有合適的人家,或是收童養親,或是當粗使婢女----這丫頭薄有姿色,沒準還能賣個好價錢呢。

    顧薛氏從楊氏貪婪的眼眸里看穿她意圖,冷冷道:「嫂嫂的好意我心領了,只此事仍須從長計議,咱們改天再談罷。」

    楊氏也怕過於急切惹人懷疑,遺憾起身,「好罷,你也須仔細思量,過了這村可就沒這店了。」

    顧薛氏淡淡頷首,倒茶送客。

    出門時,顧錦榮不忘提醒舅母,「您答應的衣裳頭面記得送來,我娘也想好好打扮呢。」

    楊氏腳下一個趔趄,差點摔在門檻上,心想這小孩兒真是猴精,哪怕有顧薛氏這個當娘的耳濡目染,可她學得惟妙惟肖也算本事。

    雖恨這對母女藉機發難,然捨不得孩子套不著狼,楊氏只能忍痛割肉,只盼著顧薛氏打扮好了,乖乖地去跟胡屠戶見面----回頭她可得從胡家人身上找補回來,彩禮錢或許該適當添些了。

    送走這位不討喜的稀客,顧錦榮回到房中,便發現母親靜靜望著窗畔出神,那裡春光明媚,景色正好,然而她的人生卻註定灰暗了。

    顧錦榮愛憐地挨近身側,「娘,您別跟舅媽置氣,她就是這麼個人,狗嘴吐不出象牙來!」

    往常顧薛氏不樂意聽她說髒話,今兒卻只是輕嘆了口氣,將她攏入懷中。

    顧錦榮眼巴巴仰頭望著她,「娘,您不想嫁給胡屠戶麼?」

    「你希望娘嫁?」顧薛氏撥了撥她頭頂烏黑碎發。

    顧錦榮愜意地在她膝蓋上翻了個身,「我也不想。」

    不過她並非想將母親拘在身邊,只是姓胡的無論從哪方面都不合適,也辱沒了顧薛氏這般人品。若有那才貌相當的,談吐風致都過得去的,顧錦榮倒不介意多個後爹。

    薛氏值得擁有幸福,可看她日復一日寡言罕語的模樣,顧錦榮便知道她是過不去自己心裡那道坎。

    她理了理母親衣襟,悄悄道:「娘,您還盼著他回來麼?」

    「誰?」顧薛氏裝起糊塗。

    「爹爹呀!」母女間自然無須打啞謎,顧錦榮太知道她的心事,正因如此才倍覺心疼。

    顧震霆當初杳無音信,有知情人說被北狄蠻子俘虜,早已淪為刀下亡魂,也有說被關押在鐵籠子等著留作人質的----但,北狄那種環境,當真能活得下去麼?只怕早已成了冢中枯骨。

    可對顧薛氏而言,生要見人死要見屍,她一日不曾見到夫君骨殖,便一日不肯放棄希望,哪怕被趕出顧家,到這偏僻荒涼的村落生活,她也甘之如飴。

    顧錦榮不好再說什麼了,老話說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都是無可阻擋之事,可她娘執意要為個縹緲的名頭守著,也只能尊重祝福。

    顧錦榮忽然想起一事,從她膝上跳下來,「前兒那兩隻蘆花鴨鬼鬼祟祟,恐怕把蛋藏在水塘里了,我得去找一找。」

    薛氏道:「今兒怪冷的,改天罷。」

    然而顧錦榮執意要出去,系上薛氏親手為她縫製的紅圍脖,高高興興出了門。

    薛氏想著女兒自幼跟自己含辛茹苦,又無父親陪伴,縱使貪玩些,也只好由她。

    顧錦榮半路溜到牆根,先把待會兒要交差的鴨蛋放好,這才直奔主題,轉道向著一條小路跑去。

    路的盡頭是一處破破爛爛的草屋,因前兩天下雨的關係,頂上的茅草都有些發霉了,遠遠望去漆黑一片。

    顧錦榮皺了下眉,想著等有時間還得適當修補為好,至於原料倒是不用擔心,山里別的沒有,枯枝敗葉多的是。

    上前叩了下門,裡頭傳來輕微一聲咳嗽,「進來。」

    顧錦榮方才躡手躡腳推門進去,望著麻席上面如冠玉的少年郎----說是比她長兩歲,看著倒比她這個小姑娘還瘦弱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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