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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14:31:53 作者: 天行有道
    如是種種,為避嫌疑,顧薛氏乾脆帶著女兒搬了出來,另找了間瓦屋寓居,日常雖瑣碎犯難些,總比寄人籬下看人眼色強多了。

    顧錦榮也是才發現她娘這麼有志氣,穿過來已經半年了,她原以為顧薛氏是個普通的村婦,哪知對方卻分外開明,不但家中常備四書五經,還會盯著她記念背誦----顧薛氏自己當然也是懂得的。

    錦榮只覺頭皮發麻,唐詩宋詞她約略記得幾首,然而都是淺顯易懂的,混不似上頭佶屈聱牙,加上密密麻麻的繁體字看得人眼暈,於是數月以來,顧錦榮光顧著努力認字去了,遑論熟讀成誦。

    顧薛氏倒也沒疑心她水平下滑,想來這陣子母女倆幾經輾轉,光為了生計發愁,該忘的不該忘早就忘得七七八八了。

    顧錦榮看了成摞的書簡,覺得自己實在不是考狀元的材料,本想另闢蹊徑,讓薛氏找些偏實用的課本供她研習,但,顧錦榮發覺自己還是高估了自己,光一本九章算術就夠她焦頭爛額了----沒有阿拉伯數字,文字都是豎排的不說,她也只懂簡單的珠算,再複雜一些的算籌便望塵莫及了----更別提齊民要術天工開物等等。

    顧錦榮覺得還是體力活更是更適合她,如今娘兒倆相依為命,她正好多了個不讀書的藉口。顧薛氏本來還想勸她回歸墨香,打算為她分憂,然而到田埂上站了兩個時辰,不出意料地暈倒了,實在是身子太弱的緣故,顧錦榮於是順理成章接過了頂樑柱的職能。

    她先到豬圈裡去看了那兩頭養得白白胖胖的豬崽子,盤算著什麼時候能殺了吃肉,又灑了一把黃黍米給門前散養的雞鴨----這個就不用特意關著了,她發現村裡的家禽都聰明得很,哪怕白日裡逛得再遠,夜裡也會乖乖回來上籠。

    當然,只要它們不去霍霍別家菜園的話,便都是些好孩子。

    料理完瑣事,顧錦榮正打算問問她娘中午準備吃什麼,是下麵條還是熬稀飯,忽一眼瞥見個身姿綽約的婦人腰肢扭擺向這頭過來。

    正是她舅母楊氏。

    楊氏滿面春風,顧錦榮看了卻無動於衷,實在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

    本來楊氏對她們母女不聞不問,這半月來卻來得分外勤快,回回都是精心妝飾,又堆出一臉濃濃的笑----讓人很疑心她兩頰多撲的粉會簌簌抖落下來。

    顧錦榮心知肚明,必然還是為了說親。她母親薛氏雖年逾三十,面貌憔悴了些,然五官氣度無不出色,加之念過書的,不同於尋常村婦粗俗鄙陋,每每到湖邊閒步,倒有一長溜眼睛在她身上掛著,會有人來說親也不稀奇。

    只薛氏意興闌珊,顧錦榮也看不上她舅母覓的那些人選,對於楊氏這麼剃頭挑子一頭熱地上趕著,顧錦榮很懷疑她收了人家好處----說得好聽是嫁妹妹,說得不好怕是賣妹妹。

    楊氏假裝沒瞧見小姑娘臉上冷淡,依舊寒暄著道:「錦榮,你娘在家麼?」

    趕是趕不走的,顧錦榮腦子裡轉了個彎,微笑道:「在呢,舅母來給我娘送東西麼?不知是首飾還是衣裳?」

    要相親總得打扮得隆重些,然則顧薛氏歷來寒酸,剛到新城的那套頭面也早就變賣換錢去了,一時間還真無計可施。

    楊氏哪曉得對方故意詐她,想著她一個年紀輕輕小姑娘懂得什麼,多半是顧薛氏教她說的。

    儘管有些肉痛,可想到事成之后豐厚的彩禮,楊氏仍假裝大方,「嗨,你瞧舅母這記性,偏忘了準備!過兩日吧,過兩日我親自治了送來。」

    說罷抬腳便往裡走。

    顧錦榮卻盈盈攔住她,「口說無憑,舅母,不妨立了字據才好。」

    小姑娘生著雙圓溜溜的清澈眼珠,面上看似天真無邪,叫人實在難以相信這種話是從她口裡出來的。

    楊氏也不信外甥女有這般心機城府,只覺得薛氏教養不善才如此----早知道小姑子不是啥好東西,嘴裡喊著清高,還不是想把便宜都占盡。

    往常不知被她昧了多少好東西去,如此想著,楊氏愈發牙根痒痒,非說成這樁親事,把好處撈回來不可。

    字據就免了,楊氏可沒打算認真為小姑子置辦嫁妝,到時候胡亂挑些用剩的就是了,白紙黑字記下可別落人話柄。

    正躊躇如何敷衍時,薛氏拎著塊抹布出來了,見她一臉愣怔,「嫂嫂?」

    楊氏剛要說話,顧錦榮搶著道:「娘,舅母說咱們身上的衣裳首飾都過時了,要送些好料子好頭面來,哦,還有糧油米菜。」

    她故意獅子大張口,能嚇退來人倒好,不然,吃虧的也是楊氏。

    無奈楊氏有求於人,寧可賴著不走,這會子假惺惺地道:「妹妹,瞧你這灰頭土面的,袖口也破了,領子也褪色了,那對金耳環還是該炸一炸好,怎麼不早些跟我說呢?」

    仿佛頭一遭認識這門親戚,以前都沒見過似的。

    一面假意慰問,一面推著顧薛氏往裡頭說話去,顧錦榮也腳不沾地跟在後頭,她想聽聽舅母到底怎麼說的。

    論理女孩兒不敢摻和這些,可見顧薛氏沒有趕她走的意思,這屋裡就只一間大房,總不能讓外甥女到外頭吹風去。

    楊氏只得厚著臉皮,將相親對象的背景又複述一遍,這幾日顛來倒去,唇乾舌燥,無奈顧薛氏聽後總是淡淡的,叫楊氏如同一拳打在棉花上,皇帝不急太監急,唇角都泛起了燎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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