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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14:31:32 作者: 桃桃一輪
他帶著審視,上下打量她一遍,溫文一笑,「在我向你全盤托出之前,希望你能把錄音程序關掉。」
祝瑾年呼吸一滯。
秋聞梵看了看表,淡漠地望向窗外,語氣很輕,卻極為強勢,「心理諮詢涉及隱私,你沒有權力在我不同意的情況下錄音。」
祝瑾年看了看他,關掉了錄音程序。
第56章 蛇與劍(4)
秋聞梵揚了揚唇角, 依舊穩重,「我給你講一個故事,這故事很俗, 充滿了套路,你聽了開頭或許就能猜中結尾。很多年前, 某個制氧廠效益還很不錯,是一些相關專業的大學生畢業實習的首選。有一個剛剛走出象牙塔的女學生也去了, 她很興奮,很新奇,覺得工作雖然累但很有趣,前輩們教會她在學校里學不到的東西,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個性, 但都待她很好。一個晚上, 輪到她值班,帶班的是她所在車間的主任。那天很冷, 主任叫了幾個外賣, 請她吃夜宵,喝酒。」
祝瑾年瞪大眼睛, 似乎明白他指的是誰, 但仍不明白他為何說這個。
「她也不是全然沒有心眼, 大概五六瓶啤酒的量, 說自己最多兩瓶, 那個主任果然就軟磨硬泡要她喝兩瓶, 接著手腳也不乾淨起來。她很清醒, 但畢竟是第一次經歷這樣的職場性騷擾,想到還在實習期,忍下了。但軟柿子如果不硬起來,就永遠沒有被人最後一次捏的時候。隨後,言語騷擾不斷,身體的接觸也不再用酒精為藉口。這種騷擾持續了她整個實習期,在考評前,這個主任恰好要出差,很直白地要她以私人名義陪他去,並且住一間房。好在軟柿子不傻,也終於想通一件事,有些瘋狗不是你以禮相待就能感化的,該撕破的臉皮,遲早得撕。」他目無焦距,定定一個點,眼中流露出些許悲傷。
祝瑾年可以確定,他說的那個主任就是鄧涵希的爸爸鄧建剛。
「她衝到了廠長辦公室,告了主任一狀。廠長把主任叫來,當面對質,主任卻反咬一口,說她自作多情,叫她拿出證據。當時的手機沒有那麼發達,動動手指就能錄音錄像。」他嘲諷地看了祝瑾年一眼,但目光仍是友好的,好像一個長輩在看惡作劇的孩子。
祝瑾年問:「後來呢?」
「不了了之。」他說,「她沒能留下來,回家繼續讀書,專升本,又考了研。那個車間主任受此事影響,乾脆辭職下海,生意起起伏伏,家境還算小康。他有一個女兒,是他的掌上明珠。每個人都有父母,當你在輕賤別人的女兒時,作為一個父親,想沒想過以後你的女兒被人玩弄時,自己是什麼心情,開心?快樂?還是憤怒得恨不能將人碎屍萬段?自己的女兒長大了,遇到一個像父親一樣禽獸的男人,是報應,還是輪迴?」
「這就是你染指鄧涵希的理由?!」祝瑾年厲聲問。
「我只不過給你講故事----我妻子的故事。再說染指?」秋聞梵笑,目光中幾分報復性的狡狎,「你有證據嗎?」
祝瑾年眉頭緊皺,「你倆的聊天記錄難道不是證據?」
「那些還不知道存不存在的證據對你來說是染指,對她來說可能只是一場不足為外人道也的戀愛。」
「你不覺得自己為人師表,這麼做很卑鄙嗎?」
他又避開了這個話題,認真地說:「我很愛她。」
「鄧涵希?」祝瑾年詫異。
他糾正:「我妻子。」
祝瑾年輕哼一聲,表示不屑。
「我心疼她,憐惜她,當年的一切給她留下了巨大的心理陰影,她很愛我,但我任何親熱的觸碰都能引起她強烈的不適。即便如此,我對她一如既往,也可以為她不顧一切。禾詩蕊拒絕當我的模特後,女神赫斯提亞一直沒能動筆,直到我遇到我妻子,才以她為原型畫完了作品,現在,在我心中,她才是當之無愧的赫斯提亞。」他抿了抿唇,「或許我們一輩子不會有自己的孩子,但是,如果我能有個女兒,一定會端正自己的言行舉止,不去糟踐別人的女兒,以免以後命運安排一個混蛋來糟踐我的女兒。」
他至始至終沒有承認自己對鄧涵希的玩弄,像鄧建剛當年一樣,令人抓不到把柄,可事實又包含在這個套路滿滿卻令人痛心的故事裡。他與鄧涵希進行的應該是一些邊緣性行為,否則她也不會一直保持完璧。這就是秋聞梵的狡猾之處,就算鄧涵希某天醒悟過來,告他強姦之類,他也能以此為藉口,推掉罪責。
「可以停止這種行為嗎?」祝瑾年正視他,「任何事都要適可而止,涵希是無辜的。」
他置若罔聞,只是問:「我妻子生來就該被人輕賤?她心地善良,多愁善感,沒做過什麼虧心事,只不過當時年少,不了世事,稚嫩又膽怯,不擅長對人說『不』。難道就不無辜?」
「一事歸一事,哪有什麼『父債女償』的道理?」
他不以為然,「別人的女兒、妻子、姐妹就能被輕賤,他的女兒就不能?」
見他固執己見,祝瑾年說:「你這種行為也是在傷害你的妻子!」
「你把現在的她,想得太脆弱了。」他意味深長地笑,似乎自己這種行為早已得到妻子的理解甚至是支持。
祝瑾年使勁抿了抿唇,靜心思考幾秒,「據我觀察,你並不是一個沉迷女色、內心猥瑣的人,你對故事中的『車間主任』充滿了藐視,打心底是看不起這種人的,如此說來,你又怎麼可能希望自己變得跟他一樣呢?相信你做這件事時心中也常懷痛苦,你不放過他們的同時,也沒放過自己。報復仇人是很慡的,但恐怕是傷人一萬自損八千。你鑽了牛角尖,是沒有出路的。」
秋聞梵沉著臉,一言不發。
「你一定聽過瞎子摸象的故事吧?」祝瑾年停頓一下,「摸了尾巴,以為大象像條繩子,摸了耳朵,以為它像把扇子。角度不同,看到的、想到的也不同。你只看到你愛人當年受到的委屈和現在留下的後遺症,而我看到的是一個受過挫折的女子終於找到了值得一生託付的丈夫,是一個苦盡甘來的故事,遇見你之後,她以前受過的那些苦難可能早就不算什麼苦難了。至於心理障礙,並不是一生都難以破除的。我只能說……荒漠甘泉心理工作室歡迎你們。」
「荒漠甘泉的諮詢師都像你這樣嗎?」秋聞梵半眯著眼,看表情,似乎有了迷途知返的樣子。
「幾位主心理師的水平遠在我之上。」
他又看了她好一會兒,一直不置可否。
祝瑾年趁熱打鐵,「這不是小孩子過家家,無論怎麼做都好像不用付法律責任。雖然沒有直接證據,但你也有身敗名裂的可能。到那時,你愛人所受的壓力不比當年小。你會把她推到一個被人指點議論的焦點位置,她所受到的指責肯定不亞於你。」
「翻出當年陳芝麻爛穀子的事,魚死網破而已。」他眼中似有寒冰,「你是心理諮詢師,肯定知道這麼一個道理----心結不解,就沒有平靜生活的可能。」
「難道你以為心結的解開就是以暴制暴?報復了仇人的女兒,當年的事就能一筆勾銷嗎?我想,你誤會了心理諮詢的含義。」祝瑾年勇敢地與他對視,「心理疏導的作用不是讓人的心理陰影徹底消失,而是教人學會跟這個陰影和平共處,心結一直都在,怎麼看待而已。報復仇人是挺慡的,可這抹殺不了過去,車間主任也不會因為你的報復留下跟你愛人一樣的心理陰影,知道女兒被玩弄,他最多就氣憤、傷心一下,睡不著覺,等過幾天,人家就跟沒事人兒一樣。而你們呢?有陰影的一樣有陰影,沒陰影的身敗名裂,臭名遠揚,還不如直接扇他幾巴掌來得慡。不信你試試?」
他嚴肅而沉靜地看著她,忽然就這麼笑了,搖了搖頭。
「笑什麼?」一本正經的祝瑾年被他這麼一笑,莫名其妙同時,有些不滿。
他把她的名片收進了錢包夾層中。
這是不是代表著他會考慮帶妻子去荒漠甘泉?
「謝謝。」他伸手,目光平靜無波。
祝瑾年遲疑了一下,也伸出手去。
秋聞梵禮節性地與她握了握手,很快鬆開了,轉身離開。
祝瑾年坐在回平嶺市的班車上,不斷回想秋聞梵說的話。他至始至終沒有說出自己究竟對鄧涵希做了什麼,她不是警察或者律師,他這種行為算不算犯罪、又犯了什麼罪,她無法說出個所以然。祝瑾年想,回去後要跟鄧涵希談談,鼓勵她大膽揭發秋聞梵。無論如何,只希望自己的一番話能讓秋聞梵重新思考妻子的過去,停止對鄧涵希的侵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