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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2 22:18:59 作者: 夏日空想家
    令人幾乎窒息的沉默。

    餐桌前只有賀鐔和賀焱兩個人,其餘服侍的傭人都被遣退,因此整個飯桌都顯得死氣沉沉,沒有一點活生生的氣息。

    賀鐔已經年逾五十,即使歲月不饒人的花白頭髮在燈下閃著銀光,眉宇間的氣質依舊強勢。

    他放下盛湯的勺子,望向坐在對面那頭正在沉默著埋頭吃飯的自家兒子,開口:「賀焱,你……」

    然而賀鐔的話剛說到一半,就被賀焱很突然地打斷了。

    夏暄陽抬眼問,語氣很冷漠:「那女人沒來?」

    「她帶著小傑去暑期的補習班了,我今天是特意專程過來看你的。」賀鐔終究是沒了當年的意氣風發,對兒子那種質問般的語氣也沒有惱怒。

    他們對話里的「她」指的是賀鐔的現任妻子,同時身份上也是賀焱的後媽——任琳。

    任琳和賀鐔有一個兒子,名字叫賀傑,比賀焱小好幾歲,如今還在上高中,但任琳對賀傑的教育一直特別上心,從小就開始抓緊培養,要求分外嚴格。

    作為培養過程中必不可缺的一環,學習方面任琳更是格外看重,假期期間都會強制要求賀傑去上補習班,光去上還不行,任琳還會跟著兒子一起去補習地點,盯著他的同時還給了他無形的壓力。

    任琳對賀傑的培養如此嘔心瀝血,背後到底懷抱著怎樣的心思賀焱不是不知道。

    無非就是將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自家兒子身上,一定要養出一個比賀焱更為優秀的孩子,好讓賀傑順利地繼承賀家的事業。

    賀焱對任琳的這些心思了如指掌的同時,又覺得任琳實在是白費心機。

    因為即使她不做這些,他自己也對賀家的事業沒有興趣,也毫無繼承的想法。

    換句話說,就算賀鐔想讓他繼承家業,賀焱也是不會答應的。

    而有了個賀傑,事情就更好辦了,這下賀鐔這個老傢伙也不用擔心家業無人繼承了,他賀焱也樂得自在,實在是一舉兩得。

    不如說任琳帶來了賀傑,更省了他不少麻煩。

    因此賀焱比起任琳,更反感的其實是自己的父親賀鐔。

    說到底,出軌這種事,如果不是男方有意,又怎麼可能讓她有機可乘。

    無論任琳是有意也好無意也罷,歸根到底,徹徹底底背叛了自己母親的人——

    是賀鐔。

    賀焱永遠無法忘記母親臨終前對他說的話。

    那時候母親住在醫院已有一年多的時間了,她躺在病床上,面容消瘦到只剩皮包骨,臉色蒼白,青紫的嘴唇微微顫抖,握著跪在病床前的賀焱的手,說:

    「不要恨你爸爸。」

    賀焱知道母親心裡很清楚賀鐔出軌的事情,也因為這件事,她的病情愈發惡化。

    倘若只是普通的病,尚且有藥可醫,但是心病又有什麼藥可以讓其完全痊癒。

    賀焱的母親是位品行端正,性情清高的女子,讓這樣的人知曉一直以來相信的感情其實早已灰飛煙滅,只剩下沾滿謊言的虛無,無疑是件格外殘忍的事。

    如若連一起攜手走過多年、每天都在身邊離你最近的人都在對你說謊,那麼還有什麼可以相信。

    賀焱明白母親這種性格的女子受不了這樣的打擊,所以在治療後期,母親甚至連求生的欲望都失去了,因為已經徹底心死。

    「賀焱,你還記得嗎?」賀鐔摩挲著下頜,躊躇片刻後道,「今天是你母親的忌日。」

    夏暄陽握在手裡的銀叉忽然就停了下來。

    第36章

    「我今天來找你,就是想跟你吃頓飯,然後再一起去祭拜你母親。」賀鐔用手指摩挲著鬍鬚密布的下頜,說不清是什麼語氣。

    夏暄陽慢慢地放下了刀叉。

    「你問我記不記得?」本來一直沒有表情的夏暄陽忽然笑出了聲,「這些年來難道每年去我媽墳前掃墓的人是你嗎?」

    「我倒是很意外啊,你竟然還記得。」夏暄陽語氣里那種涼薄的譏諷都要溢出來了,看著賀鐔的臉嘲弄道,「我以為你連她的名字都忘記了呢。」

    他說這話並不是毫無根據,至今為止,自從將那位新人迎進來後,賀焱從未聽見賀鐔提起過自己的母親,更不用提去墓前祭奠。

    每年的忌日永遠是賀焱獨自一人將準備好的百合花放置於冰冷的石碑前,然後長久地凝視著那塊嵌有母親名字和照片的墓碑,沉默不語。

    賀鐔被自家兒子的話弄得極為尷尬,臉青一陣白一陣,憤然開口道:「賀焱!你怎麼能這樣!」

    夏暄陽冷冷地一笑,反問他道:「我會變成現在這樣,不全是拜你所賜嗎?」

    「你!」賀鐔臉都氣得漲紅了,將湯匙重重地拍在飯桌上,桌子都在顫抖,「你給我閉嘴!」

    賀焱如他所願,閉嘴了。

    夏暄陽慢條斯理地用刀叉劃著名盤裡的牛排,最後手握銀叉,漠然地將完整的牛排切割得四分五裂,就好像什麼都不關心,眼前的人也跟他毫無瓜葛。

    賀鐔將湯匙重重摔在地上,發出一聲清脆的巨響,趁還沒徹底發怒將局面搞得更糟前勉強壓制住心頭的怒火,甩身走人。

    而賀焱對他的舉動完全不為所動,夏暄陽依舊動作遲緩地割著那被切得不成樣子的牛排,神情漠然到了極致。

    李嫂追著賀鐔喊著「老爺,您怎麼就走了」,隨後很快,那聲音也隨著門掩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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