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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2 22:17:31 作者: 岳千月
他們竟然差點錯過。
蘭繆爾哭笑不得,不得不再原路折回。
他倉促扶著樹枝,探身喊了聲「吾王」,腳下卻因剛剛的過分消耗而不穩,攀上崖頂時差點摔倒。
——直到今日之前,他明明將一切都籌劃妥當,無數次想像該如何出現在魔王面前。
可真正重逢時,雙方卻都這麼狼狽。
但蘭繆爾還是走上了結界崖頂,來到昏耀的面前。
聖君還是握住了魔王的手腕,在空曠的結界崖,在兩族交匯之地。
所以對他們來說,別的都不再重要。
穿過山頂的薄霧,逆著天光,昏耀的視線怔忡地落在蘭繆爾的身上,那神色像是做了一場大夢。
「怎麼……回來了?」
蘭繆爾彎起眼眸,笑了一下。陽光照在他的發間,短暫地將其染回了昔日的金色。
「是啊,回來了。」他說。
魔王喉結輕動。他伸出右手,捧起蘭繆爾覆蓋鱗片的臉頰,小心翼翼的樣子像是捧一顆易碎的珍珠。
他低聲問:「出什麼事了?變成這個樣子,你的子民不要你了?」
「這是我該問吾王的話。」
蘭繆爾輕輕皺起眉:「怎麼把自己弄成這個樣子?您是沒了魔息,被王庭趕出來了?」
他把昏耀從頭到腳地打量,一會兒摸摸魔王的殘角,一會兒又要去掀那條鱗尾。
昏耀又好氣又好笑:「只是今天恰好過來瞧瞧結界崖,你別鬧。」
「又騙人,吾王明明從冬天就守在這裡。」
「誰說的。」
「我看見的。」
「怎麼,聖君陛下看了我一個冬天?」
「的確是看了你一個冬天。」
昏耀神色一動,過了兩秒,胸口猛地漫起驚喜與心疼交加的強烈情緒。
驚喜,是沒想到聖君在結束了漫長的贖罪之後,竟還能這樣牽念著自己。
但更多的是心疼,他比誰都知道蘭繆爾離開深淵時已經病弱到什麼程度,不安心休養……怎麼行呢。
「你又偷看我。」
魔王閉上了眼睛,殘角有意無意地抵著聖君頭頂新生出的魔族盤角,就像是野獸之間的廝磨。
「哪有,」蘭繆爾仰起頭,他從自己的銀髮間取下那枝由子民贈予的百合花,插進昏耀的殘角下,「我每次都是光明正大地看。」
他們的語調都那麼輕緩,生怕驚破了這一刻的安寧。
他們說話的時候,唇瓣擦過唇瓣,吐息與吐息交纏。
過了一會兒,昏耀睜眼低頭,先是珍重地親吻了蘭繆爾的眉心,再捧起聖君的臉,與其唇齒相貼。
輕緩,柔軟。
那是一個久違的吻。
「我弟弟陪我來了,可能還在上面。」蘭繆爾小聲說,「先進屋好不好?」
他們就進了那間木屋,先關上門,再關上窗。
昏耀習慣性地把蘭繆爾往座椅上帶,後者反而按他坐下:「傷成這樣,要先處理一下……圍攻你的敵人怎麼樣了?」
「跑不了,王庭的軍隊肯定馬上來,你不用操心這個。」
一切都如往日,蘭繆爾在熟悉的屋裡走動。他端了銅盆去接水,又從柜子里翻出藥來。
他捋起魔王散在身後的黑髮,從後面為其包紮傷處,嘴裡時不時埋怨一句:「太危險了,您非跟他們硬碰什麼,就不能躲一下嗎?」
寂靜多日的木屋就這樣再次充滿了的生氣,好像他們從未分離,從未各自經歷生死的險關。
可是,那又怎麼可能呢?
昏耀沉浸在如夢般的失而復得之感里,出了好一會兒神。但漸漸等他緩過來,就坐不住了。
他不知道這次奇蹟般的重逢能夠持續多久,只想著能多看蘭繆爾一刻是一刻,背對著心愛的人算什麼?
昏耀忍不住回頭看一眼。
過了一會兒,又回頭看一眼。
「好了好了,馬上好了,」蘭繆爾又好氣又好笑,安撫性地摸了摸魔王覆鱗的後頸,「別亂動。」
「又不是什麼嚴重的傷,別弄了。」昏耀徹底沒了耐性,壓著嗓子道,「你還沒說,為什麼回來了?」
蘭繆爾還在認真托著昏耀的鱗尾往上塗抹草藥,聞言頭也不抬地:「想見你。」
這話似乎有奇效,蘭繆爾發現魔王變乖了,不再煩躁地亂動了。
等他把鱗尾的傷口包紮完畢,眼睛一抬,就對上了昏耀錯愕的目光。
「想見……我?見我幹什麼?」
「不幹什麼。」蘭繆爾洗了洗手,「好了,剩下的回王庭找巫醫再處理吧。」
愣了好一會兒,魔王才有動靜。他的神色顯然是很想追問什麼,可不知為何,張口時又退縮了。
「那……行,」昏耀不自在地別過頭,「咳,那你什麼時候走?」
「走?」蘭繆爾眨了眨眼,「誰說我要走?」
他歪頭,幾縷銀髮靈動地跳躍,「我已經把該在人間做的事情都做完了,這次回來就不走了。」
昏耀猛地站了起來。
床頭盛水的銅盆被帶翻了,淡紅色的血水潑了一地。魔王一把攥緊聖君的手腕,眼神尖銳,「蘭繆爾,我說過……」
「別急,我明白。」蘭繆爾溫聲打斷,「我如今是自由的,不再有罪的。我都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