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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14:03:47 作者: 九里墨
「庭風還沒定性,我唯一信得過的人就是你,正銘……代我好好照顧素素,別讓她受了委屈。
還有,素素性格有時候會偏執,但凡她將來無論做錯什麼事,你能不能原諒她一次?就當……就當為了我。
若是可以……將來,幫我替她找個好人家,別讓人欺負了她。」
當年方胤雙腿再也不能站起來的時候,一滴淚都不曾流,只是一個勁地安慰自責的秦正銘,只是兩條腿而已,救了你,不虧。
可是他在彌留之際卻流著淚,說:
「要說起來,最欺負她的人恐怕是我自己了。那首曲子,其實一直都是為她寫的。
可是她一次次地問我,將來能不能嫁給我……
我不能,正銘,我是個殘疾人,給不了她什麼,我只會耽誤了她,看到她哭著跑走的時候,我心如刀絞,可是我還是忍了下來,我終究是不能答應的。
她是我的素素,應該得到這世間最好的,而不是殘缺的我,更不是就快死去的我。這些話,我只能對你說了,不要讓她知道了,否則她該傷心了。
我太了解她,她要是知道,一定會隨我去的,她還那么小,還有那麼長的人生路要走。
照顧好她,正銘,我這二十幾年沒求過你什麼,這次算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了,一定代我照顧好她……照顧好我的素素。」
那場車禍,但凡方胤雙腿能走,就有可能逃出生天。
然而人生有無數種可能,誰也無法保證重來一次就會朝著人們既定的方向走。
可方胤卻是因為秦正銘失去了行走的能力,失去了他最想要,心底最渴望的可能----
他想和心愛的女孩在一起。
最深刻的痛,不是不愛,而是遺憾,是想愛而不敢愛。
那是方胤此生最愛的愛人。
他欠方胤的遠不止是雙腿。
秦正銘在病床前鄭重發誓:「我一定照顧好她。」
……
方素素纖細蒼白的手指在相框上摩挲著,她的視力開始模糊了,已經看不大清楚了,可是那人的容顏卻深深鐫刻在她的腦海里。
她哽咽了一聲:「我將哥哥的照片和我的放在一起,他會生氣嗎?」
他一定會不高興吧……
秦正銘終於抬眼看過去,墨玉色的眸子凝著一片漆黑,呼吸深重,說道:「他喜歡的人,一直是你。」
一直是你……
一直是你。
終於,過往的一切頃刻湧上心頭。
碎片般的回憶點點滴滴地凝聚起來----
他輕撫著她的頭髮喚她素素,他眉眼溫柔地教她彈琴,他夜夜守護拒絕所有夜晚的演出活動。
方素素的心像被人挖開了一樣疼,抓著相框的手指疼到幾乎抓不住,她終於哭了出來,撕心裂肺地,一聲聲肝腸寸斷:
「我知道,其實,我都知道,他定是怕耽誤了我……」
方胤,方胤……
這兩個字烙印在她心上,這麼多年,印記消失了,原來,早就融入了骨血中。
疼起來的時候,方覺刻骨銘心。
夜色漸濃,屋內是方素素的要求,不要開燈。
庭院的燈光散射,照進窗子裡。
落在床上,那顫抖的人兒身上。
她漸漸平靜下來,耳邊是嘈雜的嗡嗡聲,她知道時間不多了。
「我的手指在很早之前就不靈活了,正銘哥,你能不能答應我一件事?」
秦正銘沉默著,沒說答應,也沒說不答應。
方素素看著他,藏著星辰的眸子微微一彎,「能不能再彈一次那首曲子?」
……
蘇暖進去別墅的時候,正好秦正銘從方素素的房間出來。
四目相對間,兩人相顧無言。
可也是這一瞬間,好像很多事情在生死面前,突然就變得渺小了。
整棟別墅都籠罩在一種名為死亡的氣息下,空氣中流動著的小分子都被侵染了沉重的不可言說的哀傷。
秦正銘的腳步只是微微一頓,隨即與蘇暖擦身而過,步伐沉穩地走到那架三角鋼琴面前。
蘇暖腳步移動,琴聲悠揚婉轉。
她一怔。
是那一首。
當年那個秋夜,秦正銘曾為她彈奏過,他說是獻給心愛的姑娘的。
他還說,是借花獻佛。
原來,原來。
方素素的視線已經模糊了,聽力也不太清晰。
可她一下子就聽出了那首曲子。
曲子大概已經有十個年頭了吧。
原來,哥哥一直在騙人。
靳庭風進去的時候正好看見她流著淚笑著,他急忙過去拉著她的手,說:「素素,蘇暖來了。」
她的身子開始有些痙攣了,聽見靳庭風的聲音,手顫抖著往上抬,好像是想去找蘇暖的手,可下一秒,卻不知為什麼又收了回去,喃喃了一聲:
「蘇姐姐,你能來,真好……」
蘇暖默不作聲,屋子裡光線昏暗,可她還是能看得清方素素蒼白的臉,那是一種不同病理的蒼白,是絕望的不可挽回的無能為力。
她曾在自己的父母身上見到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