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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13:47:53 作者: 福祿丸子
低著頭的唐勁風似乎反應過來,抬起頭,已經在那張最熟悉的臉上看不到任何生命的徵象了。
「媽媽……媽!」
高月還是第一次看到唐勁風這樣哭,儘管她眼淚掉得比他厲害,但也很清楚現在沒有人比他更傷心難過了。
姜冬梅的後事辦得很簡單,遺體火化之後,就只剩一掊骨灰交到家屬手裡,然後轉入公墓安葬,今後就只有固定的日子去祭拜時才能再親近一些了。
唐家父子從頭到尾都很平靜,沒再掉過眼淚,這一點上來說,唐勁風跟他父親其實很像。
有些情緒他裝在心裡不說,並不等於就不存在。
高月把手悄悄放進他手心,他下意識地握緊了,深冬的天氣里,他手心是滾燙的,捏了一層薄薄的汗。
「別太難過了,你媽媽現在自由自在的,肯定比生病的這幾年開心。」
病得太久,整個人都像被病魔囚禁了一樣,除了病房哪裡都去不了,現在反而解脫。
唐正杰離他們遠遠的,要顧及唐勁風的感受,他一直都不敢靠的太近。
唐勁風的神色是蒼白的,不管是面對高月時的一點笑意,還是面對父親時的不假辭色,跟平時那種生氣勃勃的感覺都是不一樣的。
如果人的表情也是有顏色的,那此時此刻就只有蒼白才能形容他。
走到公墓門口的時候,唐正杰才終於鼓足勇氣似的快步跟上來:「小風啊,你媽媽臨走前讓我幫你一起去家裡收拾下東西。這個周末你有空嗎?我也很久沒回去過了,我想,還是有你在旁邊比較好。收拾完了,我再燒幾個菜,我們……」
「不用了,我媽的東西,我自己會收拾,你顧好你自己就行。」他對父親依舊冷淡,當年移植腎臟給母親時稍有緩和的父子親情,如今又因為他媽媽的離世而跌到新的冰點。
高月能理解他,但看著他爸爸欲言又止地站在那裡,本來也跟兒子身量差不多的人,被經年累月的愧疚硬生生壓得矮下去幾頭,怎麼看都讓人於心不忍。
唐勁風去取車了,她趁機跟唐正杰說:「唐叔叔,您別難過,給他點時間。」
「高小姐……」
「您叫我高月吧,你看阿姨在世的時候都叫我名字來著。」
唐正杰艱澀地笑了笑,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周末您要收拾阿姨的遺物,我們會一起過來的。您不是說燒菜嗎?我喜歡吃肉,您多燒一點,我帶酒來。」
唐正杰楞了一下,高月已經朝不遠處開車過來的唐勁風揮手了。
「一起走吧,我們送送您?」
高月瞥了一眼沉著臉坐在駕駛座的唐勁風,他端坐著一動不動,目光平視著前方,卻也沒有表示異議的意思。
「不不不,我坐公交車,直接到我住的地方,很方便。」唐正杰連連擺手,心裡卻記掛著她剛才說的周末一家人一起吃飯,又期待又忐忑。
…
夜晚的糾纏比平時激烈得多,高月甚至見識到了唐勁風少見的狂野的一面。
但他實際並不是非常投入,身體跟心神仿佛是剝離的,身體的動作越是激烈,越是能感覺到他內心無法立時排遣掉的苦痛。
結束之後,本來都有瞬間筋疲力盡的感覺,但唐勁風卻睡不著,從床上坐起來,悄悄披上衣服走到樓下客廳去。大概怕打擾她休息,他燈也沒有開,就著窗外的一點光亮,靜靜地坐在黑暗裡。
高月也套了件衣服走下來,開了一盞壁燈,從他身後搭手到他肩上,然後伸長了手臂圈抱住他,撒嬌似的問:「在想什麼?」
他輕輕在她手臂上撫了撫:「沒什麼,就是睡不著。是不是影響你了?」
「我要說是的話,你是不是現在就打算趕我回自個兒家去啊?」她有節奏似的在他身後輕晃,「原來我們風哥這麼渣呀。」
唐勁風拉住她一條胳膊,微微用力,把她拉過來坐到自己腿上:「我不會趕你走。」
「我知道,你媽媽說了,不管是七年前,還是現在,你對我都是真心的嘛!你那麼喜歡我,肯定捨不得趕我走。」
聽到「媽媽」這個字眼,他沉默不語,只是緊緊抱緊了懷裡的人。
高於的手繞過他脖子,輕輕摸他頭髮,像在給貓咪順毛:「我也捨不得走啊,我會陪著你的。」
最疼愛他的人走了,但她還在這裡,今後的人生路,她會陪著他一同走下去。
唐勁風眼睛一陣陣酸脹的疼痛,抱著她,半張臉都埋在她懷裡。
她仍然是那樣一下一下摸他的頭髮,另一隻手也圈住他的脖子,輕聲說:「這裡只有你和我,你有哭的權利。」
他總說權利和義務要對等。這麼多年來,他盡到了做人子女的孝道,一力承擔起整個家的重擔,那麼如今在他感到難過和脆弱的檔口,他當然有表達悲痛的權利。
她才不相信什麼男兒有淚不輕彈的鬼話呢,該哭的時候哭,該笑的時候笑,他的七情六慾、喜怒哀樂,她全都喜歡。
唐勁風抱著她,沒有掉淚,他的眼淚早就在母親鬆開他手的那一刻就流完了。但悲聲仿佛還留在心間,夜深人靜,如隔岸聽鍾,仍有迴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