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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13:46:38 作者: 沉埃
    他眼cháo暗涌,望住她,「你能告訴我,怎樣才可以嗎?」

    虞連翹發覺他誤會了,便搖頭說:「J,不是這樣的。你知道,我一生都感激你。可是,感情這件事……我沒辦法,對不起。」

    「沒有辦法?」他嘴裡輕喃道:「你沒有辦法接受我?」

    「是。」虞連翹坦誠回答,即使是厲家明,她也沒有辦法。

    「我知道了。」他點點頭,繼而淡淡一笑:「你有沒有聽過我叫你翹?沒有是不是。我不喜歡這樣叫你,因為聽著像再會。每一次叫你,都像在道別,好像,你隨時都要離開。」

    他的臉上有無可掩飾的悲傷,虞連翹亦覺心酸,便張開手輕輕地擁抱了他一下。

    待她放開時,厲家明說:「Ciao.」不知道是在叫她,還是在說再見,虞連翹分不清,可能都是吧!

    二月二十日,她從廣州坐南航的飛機,跨越太平洋,到了美國。飛機降落在洛杉磯國際機場,過海關後,虞連翹推著行李車走出來。航站樓前,謝尚易已經在了,正遙遙朝她招手。

    他開一輛半舊的二手豐田,載著她走機場後的靠海公路。天正黃昏,有蝦殼紅的晚霞飄在天邊,虞連翹看見了無際的海,落日正緩緩墜入其中。

    謝尚易問她是不是比照片上好看?

    虞連翹乜著眼說,是啊。她想自己是為什麼來?

    ----因為想看太平洋的落日?因為想和他生活在同一片大陸?因為想要自由?因為要找一個地方等他?又怕等不到他,所以跑到海角天涯?

    「累吧?」謝尚易轉頭看看她。

    「太累了,我是再也不願意坐第二趟了。」

    「那就別走,我就等著你來陪我呢!」謝尚易笑得眉飛入鬢。

    「貪心!有女朋友陪還不夠?」

    房子是早托謝尚易租好的,在第二十街,車沒開多久就到了。是一個公寓套房,和幾個中國女學生合住。在這地價房租出奇貴的地方,虞連翹能獨占一間,已經很是讓人艷羨。她站在新居里,四處望望,家具一應俱全,連枕頭、床單都已經備好。

    虞連翹說:「你還真細緻!」

    謝尚易說:「不是我,房間的東西都是秦婉布置的,我只負責當搬運工。」

    虞連翹笑道:「快打電話給她,說我到了,晚上請吃飯,謝你來接我,謝她幫我安頓生活。」

    謝尚易便去接女友秦婉,之後三人去附近一家餐館,吃義大利面。

    秦婉長得高高瘦瘦,個性很獨立的樣子,然而見到虞連翹卻乖巧地喊姐姐。她和謝尚易同年級,學同一個專業,在同一間實驗室做事。點了餐,她還是笑眯眯地盯著虞連翹看個不停。

    虞連翹問:「我臉上可有什麼東西?」

    「啊?沒有,」秦婉指指謝尚易,道:「我聽他說過你好多回,今天總算見到真人了。」

    虞連翹便望著他倆笑一笑。

    秦婉又問她什麼時候開學?

    虞連翹說:「下星期一。」

    她是拿F1簽證出來的。在國內時,她通過中介,找了一所口碑不錯的社區大學。這幾年工作雖然辛苦,卻也有了不少積蓄。虞連翹想,這一次她總算可以從從容容地做一回學生了,要慢慢讀,讀點自己感興趣的東西。

    沒一會兒,侍者端著托盤送上食物。芝士像雪花片一樣刮落在細麵條上,看著極誘人。但虞連翹也不知怎麼的,明明很餓,卻全無胃口。

    謝尚易問:「怎麼了?」

    虞連翹說:「困,想吃,但沒力氣。可能是時差的關係。」

    於是晚餐就潦糙地結束了,謝尚易將車開回她住處。虞連翹下來,他跟著也下來,轉頭對車裡的女友說:「你等一等,我送她上去。」

    在房子門口幽暗的路燈下,虞連翹向他說:「尚易,你要對她好一點!這女孩慡朗直接,性格多好,我都喜歡她。你要溫柔些、體貼些,女孩子最吃不消溫柔體貼了。」

    謝尚易嗯嗯應聲說:「知道,知道,多謝你指教。」

    他看她走進去,門關上,這才返身往車裡走。事事都正常,可是他的心感到莫名的難受寂寥。

    謝尚易始終記得那年自己出國前,特地去找虞連翹告別。想著反正是要走了,便將心事向她坦白。他如釋重負地說著自己是如何喜歡她,這喜歡又是從什麼時候開始。

    她只是低頭靜靜聽著,等他說完,卻漫笑一笑,也像剛才那樣叫他:「尚易。」虞連翹說:「喜歡一個人是件太容易的事情。可感情是另一回事,對不對?一個人一生的感情儲量是有限的,用掉一點就少一點。我……實在沒有什麼可以給你。」

    是啊,喜歡是一回事,感情是另一回事,謝尚易很認同她的話。

    ?

    在新大陸的第一夜,虞連翹倦極了。然而,閉眼稍稍睡過一陣就醒了,之後再也睡不著。百葉窗的窗fèng間,有路燈橙黃的光透進來。這裡的夜好安靜,她側耳細聽外面的聲音。有夜歸的人踏著樓梯往上走,她便想,他會不會來?何時才可以聽見他的腳步?

    一個多月前,虞連翹打過一次手機給李想,但接起來的卻是金菁。她們兩人聽到對方的聲音,很默契,都沒有說話。半分鐘後,電話斷了。那邊沒有打回來。

    也許李想根本不知道她曾打過電話。反正在這之後,虞連翹是再沒打過。因為她與他說什麼都好像是脅迫,逼他快做選擇,她不願意這樣。他說會給她一個交代,那麼就一定會。

    她等著,只是這等待的過程實在太揪人心。虞連翹不能站在原地,於是她來到了這裡。無論結果如何,都會是一番新生活。

    這晚直躺到天亮起,她才睡著,睡到中午時,被餓醒過來。

    虞連翹睡眼惺忪地爬起來,用微波爐把昨晚帶回來的義大利面熱了熱。端到餐桌上,對著窗外那棵棕櫚樹,用叉子卷麵條吃。才吃兩口,她便放下了,把盤子從面前推得離自己遠遠的。

    過了幾天,虞連翹的時差已經倒過來,她去超市買新鮮的蔬菜,自己做飯。但胃口還是那樣。而且有好長的時間了,她總是覺得累,即使睡夠了,也還是累、還是渴睡。一天早晨,她站在洗臉台前刷牙,刷著刷著,忽然趴下一陣乾嘔。從前刷牙有時她也會嘔,不過這天,她抬頭望望鏡中的自己,心裡突地咯噔一下,全明白了過來。

    下午謝尚易和秦婉過來看她,虞連翹便和他們說,她需要看醫生。

    他們驚慌地問:「病了?哪裡不舒服?」秦婉為她焦慮費用的問題,謝尚易皺皺眉說:「算了,管它多貴,身體要緊。」

    虞連翹倒是很鎮定,想了想說:「沒事,不是急病,等明天去學校辦完入學手續,有保險了,再找醫生吧!」

    第二天,虞連翹一早去了學校,到中午一切該辦的手續都辦已妥。自國際學生大樓里出來,她拿著臨時列印的保險單據,去了一趟醫院。

    檢查完,醫生只給她開了鐵劑和葉酸,並出具了一份證明,告訴她如何去申請WIC(婦女、嬰兒和兒童營養計劃)。

    謝尚易他們在電話里聽說,她要找WIC辦公室,當下電話就「啪」一聲掉到了地上。

    三月一日傍晚,他們三個人去了威尼斯海灘,拍了許多照片。虞連翹選了好久,終於選出一張,用郵件發給了李想。照片裡,她張著手臂,風迎面吹來,吹得衣裙全貼在了身上。而身後海水正一波波漲上來。

    後來的日子裡,虞連翹每天去學校上語言課程,負擔很輕鬆。洛杉磯的天氣又好得不得了,陽光照著大地,讓人通透明朗,想憂鬱也憂鬱不起來。

    黃昏時,她出門散步,沿街有人牽著狗,有人推嬰兒車,有人跑步。她就慢慢地走,走在橡樹的大樹冠下,又在街角一棵從未見過的樹旁站上好久。那棵樹開得滿滿的紫色花,花瓣在風中搖曳,飄落下來,躺在綠糙地上,像羽毛一樣,美極了。

    四月第一個周末,謝尚易和秦婉從中國城給她帶了菜,又陪她去美國超市用WIC票,拿了牛奶、果汁、麥片和褐米。整整兩大袋的食物,虞連翹分出一半給他們,她說自己一個人肯定吃不完。已經是三個多月了,她的食慾已經恢復,現在不擔心吃不下,而是醫生總叮囑著怕她吃得太多。

    謝尚易幫她把東西提上樓,虞連翹和秦婉站在路邊等著。秦婉伸手摸摸她的肚子,隔一會兒,又伸手摸上一摸。等謝尚易下來,三人開車去了附近一個人少的海灘。

    謝尚易和秦婉換了鞋,帶著耳機一邊聽音樂,一邊在沙灘上跑步。

    海風吹得輕柔,虞連翹手撐著腰,迎著太陽光線照來的方向緩緩走。她想像著,她等的人就這樣從光芒中向她走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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