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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13:46:38 作者: 沉埃
    前不久,德國一個老牌的傳媒集團提出要收購網站,時正值web2.0風生水起,幾輪談判下來,交易的價格十分公道,關於網站的發展也達成了共識。合同雙方已經簽好,今天晚上舉行的是慶祝酒會,既慶祝收購事宜圓滿完結,又慶祝網站註冊用戶突破千萬。

    事情多風光,然而這樣的風光厲家明從來不沾。他永遠是隱在暗處,不去消受燈光下的掌聲與眾人的矚目。虞連翹有時很不理解他,有時又有些明白他的想法,跌過的人,知道什麼是實在的,什麼是虛華的。

    「三十四倍欸,你也該去享受一下吧!」虞連翹在手上比劃著名這筆股權轉讓帶來的盈利,她心裡自然是極欣喜的。退得安全,歷時短,收益高,怎麼看這一戰都是無懈可擊的漂亮。

    厲家明嘴角一翹,輕聲笑:「你怎麼知道我今晚不是去享受?」

    他話音剛落,就聽有人咚咚咚地敲門,虞連翹手一夠,擰過把手開了門。

    閃進來的是個姑娘。「噯,厲家明,你怎麼還不下來,我都等你老半天了。」她迎著厲家明嬌嗔,隨後才看到一旁還有別人。

    虞連翹也看她,心裡不禁要贊真年輕,真漂亮。因為年輕,漂亮中又帶了點精靈氣,難怪厲家明會中意。對他的這個女友,她早有耳聞。是中戲的學生,酒桌飯局上各路人馬都有,也不知是誰給搭的線。虞連翹不知道他這次是真心還是假意,反正厲家明既沒對她說起過,也沒讓她見過。

    所以這時她也就什麼都不問,向女孩笑一笑,又對厲家明挑挑眉,便轉身走出了房間。

    站在厲家明面前的妙人,有著一張描畫精緻的臉孔,穿著一身艷麗張揚的衣衫,厲家明視線落在她身上,不知怎麼卻想起了剛剛離開的虞連翹。

    她在時,他並沒有好好打量她,但她走了,他倒記得分明。

    他記得她穿珍珠灰的小禮服,胸前後背都是淺淺的一彎,只露著瑩白鎖骨與頸後皮膚。即使穿的是禮服,身上也不見她戴首飾。頸項上總是懸著根紅絲線,不知線上結的是什麼。耳朵上倒是有一對珊瑚耳墜,不過最簡單的小圓粒子。臂彎里挽著大衣是黑色的。他想,她也是年紀輕輕,卻總把自己打扮得過分的素淨。然而也不是不美的,如羊脂白玉一般,有溫潤的微光。

    「喂,厲家明你發什麼呆?走不走?」女孩張手在他面前揮一揮,又問:「剛剛那女的就是你那寶貝助理?」

    「唔,」他回過神,攬了她的肩說:「走吧。」

    當晚的慶祝酒會定在建國門外的一家高級酒店。虞連翹坐著車過去,到預定的宴會廳剛好是七點。燈火通明大廳里,已經處處是人影,她在接待處脫下大衣,交給服務生,接著也一腳跨入了這繁華熱鬧里。

    酒會是自助餐式的,虞連翹與人握手打著招呼,一路目的明確地挪往餐桌挪取食物。可是取了食物,又總有人過來找她攀談。虞連翹既然沒法吃東西,只好在寒暄中,分出一隻耳朵去聽背景里演奏著的音樂。她對古典樂本來是一竅不通,但厲家明卻十分熱衷。耳濡目染著,虞連翹也就認得這一支是舒伯特的《鱒魚》五重奏。

    正一心二用地聽著,樂聲卻忽地斷了,響起的已是宴會主持的聲音。他一一介紹站在廳首的嘉賓,德國公司來了一位副總裁,還有大中華區的總經理,接著是執掌網站的四大金剛----執行官、財務官、運營官、技術官,最後是活躍於網站的著名ID。

    每個停頓都被掌聲填滿。媒體也在現場,快門按下的咔嚓聲頻頻迭起。

    德國的副總裁用英文致了辭,之後話筒交到了網站四位創始人手中。

    虞連翹手拿香檳,在人群中,悠然地望著他們。這是屬於他們的盛大時刻。前年四個人還是一文不名的窮學生,從學校里畢了業,帶著一份並不周全的計劃書來找她,三番兩次地上門遊說她。那時,他們何曾想過會有這樣的一天,即便想過,也一定料不到它會來得這樣早。

    四個年輕人激動溢於言表,講著講著,竟講到了她身上:「今晚站在這裡,我必須感謝一個人,如果不是她,就不會有這個網站,而我們也還不知道會在哪裡摸爬滾打。感謝她的善心、慧眼、理解與專業----」

    旁邊一人搶過話筒,補充道:「還有美麗,以及鼓勵,謝謝你----」四個大男孩在金燦燦的投she燈下,齊聲喊著她的名字。

    虞連翹本來還坦然,聽到最後,還是臉紅了。她笑一笑,舉杯致意,在眾人的視線與閃光燈包抄過來時,快步溜出了宴會廳。

    來到走廊里,她大透了一口氣,然後緩緩將背靠在了牆上。手裡的玫瑰香檳,漾著迷人的紅粉色,虞連翹一口飲盡了,將空杯拿在手上把玩。

    這時嘉賓致辭已經結束,宴會廳里又恢復了喧騰,人聲絮絮,笑語不斷。在如此的繁盛熱烈中,虞連翹忽然感到孤單。她很羨慕厲家明,不在這裡,並且有人陪伴。

    這幾年,她從來只顧埋頭工作,感情生活幾近真空狀態。裡面那四人沒事總愛浮浪地對她說喜歡,要不隨便選個誰,試試約個會?

    這念頭虞連翹自覺十分好笑,嘴角彎了彎,側轉身來。

    就在轉身的剎那,她看見了李想。

    事情怎會這樣湊巧,巧得這樣不可思議。在她正覺得孤單時,正想著要不要找個人約會試一試時,虞連翹看見了李想。

    會不會是幻覺,她眨了眨眼。

    然而真的是李想。時隔多年,她還是能一眼認出他。

    天地周遭一下子都變得安靜,靜得沒了時間。

    他穿著一身黑色的西裝,白襯衣上沒系領帶,領口半開。在虞連翹的目光追索中,這世上已經再找不出一個人能如他一樣,將黑西裝白襯衫穿得如此閒適,好看,玉樹臨風一般。

    他正朝她走來,不,不是朝她,只是朝她這一邊。他低著頭,手抄在兜中,是想著什麼,還是煩心著什麼,走得那樣專注,一點也沒留意到,不遠處有一人在向他注目。

    離得近了,叫他吧,叫他的名字,最熟悉的那兩個字。多簡單的事,可是做起來竟是這樣難,虞連翹像啞了一樣,連聲音都發不出來。

    她緊緊望住他。她看見他身後,有年輕女子碎步追來,叫他:「李想----他們在東廳呢,你怎麼往西廳走。」

    這追上來叫他的人,虞連翹也認得。只見他噢一聲,轉了過去。那名年輕女子挽住他的手臂,聲音細細柔柔:「待會他們問,你別嫌煩,隨便應應就行。反正我們一走,誰還能管得著……」

    虞連翹彎下身,像挨了一記悶拳,五臟六腑泛起鈍重的痛感。

    多年前的一個雨夜裡,金菁默默獨立,看著虞連翹坐上單車,鑽進他穿的雨衣里,臉貼著他的背,自她眼前而過。多年後的這個夜晚,在燈火輝煌的走廊上,同樣是他們三人,不過是金菁挽住了李想,換由虞連翹來旁觀。

    記著,你讓別人承受多少,來日它都會變本加厲回到你身上。

    眼前的世界在崩散,在左搖右盪,她閉目緊緊倚住牆。

    這時德國人卻找到她,「Joy,你怎麼躲在這裡?」

    「啊,我只是出來透透氣。」

    「來,我介紹一位朋友給你。」

    電光火石間,李想停住腳,這聲音----他記得這把溫柔輕軟的聲音。

    他猛然回頭,卻見一個棕發的外國男人,在他臂彎中有一名女子。松長黑髮,菸灰的裙,骨肉停勻。一轉瞬,她已隨著那外國男人進了宴會廳。

    「你看什麼呢?我們得快些走,他們都等著了。」金菁拽拽他道。

    李想舉目再望,走廊那端空空蕩蕩,在曜如白日的燈光輝映下,一切都變得極不真實。會是她嗎?是她的聲音嗎?

    一小時後,李想藉故從宴席里出來。他沿著走廊,從東往西,一路尋找,四處張望。但始終沒有找到她。衣香鬢影團團雲集,可就是沒有她。

    可能她變了,變得他認不出了;也可能她根本就不在這裡。

    李想回到了酒席上,這一晚,他酒喝得分外慡快,笑得分外慡朗。

    因為在這恣意的暢快底下,是他無法碰觸的酸楚。這酸楚有名字,它叫悵然若失。

    第41章

    作者有話要說:書已全面上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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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裡的更新會儘快。8月6日周五下午,繼續更。但會開V,為儘早恢復更新並儘快更完,請理解。

    09年9月,我開始寫這個故事,寫完交稿,已是11年4月11日。

    5月1日,寫了後記。

    現在最記得的,就是這篇後記。

    「那些我們都曾有過的心動痕跡,那張在午夜夢回時不斷自心底浮現的面孔,那些在記憶里不斷閃回的令人沉醉或令人心碎的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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