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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13:46:38 作者: 沉埃
「怎麼不早些走?訂不到航班嗎?」
厲家明淡淡一笑,沒有回答,卻問她:「你做了什麼?這麼香!」
「哦,是咖喱,我胡亂煮的。你要不要……」
沒等她邀請完,厲家明便應聲說要,還說:「想不到我來的正是時候。」
他跟在她身後進了廚房。虞連翹拿出盤子盛米飯。先盛給他,正低頭打了一勺,卻聽厲家明出聲道:「米呵,別特。」
「嗯?」
「More,please!」他說,接著便笑,「我有個小侄子,剛開始學說話,第一句會的不是爸爸媽媽,而是Mehr,bitte!----請再多給我一點,還只會德語。他媽媽是德國人,定了規矩在家跟小孩只能講德語。」
「Mehr,bitte?」虞連翹跟著學,「可是這樣?」
「是。」厲家明口中重複一遍,「Mehr,bitte.」
虞連翹覺得好逗,想一個肉嘟嘟的小男孩坐在餐椅上,吃一口,說一句再給我些,明明只知道吃,卻還加個「請」字。她笑著說:「還真懂禮貌呢。多大了?」
「十六個月。」厲家明聲線忽然一緩,續道:「我走的時候是。現在……應該是長大很多了。其實他也不算是我侄子,是我哥以前太太的孩子。」
「以前?他們離婚了?」
「沒有。」
虞連翹心下奇怪,但見他神情沉鬱,便生生扼住了自己的好奇,轉過話頭說:「你也沒吃過飯?」
「沒,餓壞了!」
虞連翹便給他裝了滿滿一盤的咖喱配飯,自己手上也是實實在在的一大盤。兩人端著去餐桌前坐下。因為都餓,也就顧不上談天客氣,兩副心思全掛在了盤中食物和填飽肚子上。
這一吃說是風捲殘雲是一點也不誇張的。那麼一大盤飯菜,一下就被掃光了。
厲家明吃過,精神像是好了許多,對她豎了個拇指贊道:「你做得很好吃!」
虞連翹說:「是你餓了,就吃什麼都好。要是我給你醬油配白飯,你也會覺得好。」
厲家明笑一笑,從口袋裡拿出煙盒,打開前,停下手問:「可以嗎?」見她點了頭,才取出煙銜在唇上,低頭用打火機點燃了,深深吸上一口。
虞連翹見他眉間川字深鎖,似有許多煩惱積壓在心頭。她想說點什麼寬慰他,又怕說出什麼造次的話,只好保持沉默,起身收拾碗盤。
厲家明仍是坐著,低頭抽著手中的煙。
「想不想嘗嘗那支酒?」驀地他開口。
「好啊!等我拿杯子。」虞連翹擦了手,探到櫥櫃邊。也不知道他帶來的是什麼酒,反正她翻遍了柜子也只得兩個杯子,一隻喝紅茶的長身玻璃杯,一隻自己日常用的馬克杯,便都拿上了。
「沒有瓶起子,怎麼辦?」她踮腳正想到沈菲放東西的櫥櫃裡找,厲家明卻已在外頭回她,「不需要。」
虞連翹回到客廳,發現他已經開了酒,旋開的瓶蓋擱在沙發前的矮几上。
她晃著手中不倫不類的兩個杯子,笑道:「會不會很對不住這酒?」
「哪來那麼多講究,」厲家明握著瓶子很隨意地往杯中倒酒,「來,為----就為這聖誕和新年。」他向她舉杯。
「好!聖誕快樂!」虞連翹端起那個往日喝水喝咖啡的馬克杯與他輕碰一下,誠摯地說:「祝你新年事事都能順利如意。」
酒入喉中,不沖不辣,但也絕不溫吞寡淡。虞連翹用舌上味蕾慢慢去感受品味,醇厚,濃烈且綿柔。她喝完一口,又抿一口,見厲家明看她,便不好意思地吐吐舌頭,「真好喝!是什麼酒?」
「Sherry.」
「雪莉?」虞連翹將酒瓶拿在手上,小心地轉著看。瓶身上文字她大都不認得,只看到標籤最後印了個「自西班牙進口」,她嘆一聲道:「原來這就是傳說中的雪莉酒啊。」
「以前沒喝過嗎?」
「沒呢。倒是常常聽說,書里電影裡,那些人動不動就喝這酒,寫成中文還是雪梨兩個字。我就以為它是梨子釀的,想著一定又甜又淡,像果汁一樣。」
厲家明笑:「那你有沒有聽過『即使我有一千個兒子,作為男人的第一條原則,我都會教他們喝雪莉。』」
「誰說的?」
「莎士比亞,《亨利四世》。」
虞連翹笑著搖搖頭,「你大學念什麼?英國文學?」
「我沒告訴過你?」
「沒有。」
「數學。」厲家明喝一口酒,「那時我想修藝術史,可他們認為我應該去學數學,不是我在數學上天賦多高,而是他們認為我性格里欠缺理性----數學呢,是最純粹最高級的理性。」
「你喜歡嗎?」
「你說數學?談不上喜歡吧,但也說不上討厭。只是覺得學的那些東西跟自己沒什麼關係。」
「那你當初怎麼不堅持一下?」虞連翹還來不及想是不是太唐突,已經衝口問出了。
厲家明看看她,說:「你是不是覺得我太沒主見?讀個大學是這樣,後來,還是這樣?」
虞連翹不敢回應。
「那時候我只是想讓他們滿意,希望他們高興,假使我的妥協能夠讓他們滿意高興。」厲家明說著又點了一支煙,「後來那件事呢,的確是----用你教給我的話說----是太寒心。自己感情失敗也就算了,可就這樣被家裡人給出賣,像甩麻煩一樣的,給甩了出去。呵,他們為了什麼呢?不過是為求自保。」
他講的事,有些虞連翹已經知道,有些則是隱晦難以明了。隱晦的,聽不明白的,她也不問,他願意講多少,她就聽多少。
厲家明卻像知道她在哪處感到困惑,解釋說:「那邊家裡的生意----也不只是那邊,應該說厲氏整個的生意,都是我那個小叔在做主。他們這麼對我,就為確保自己的那點利益可以不受牽連。」他扯著嘴角笑了笑,「以前想想覺得很受傷,現在講起來,倒好像是沒什麼了。」
「你有沒有想過不從事商業,我是說不參與家裡的生意,不與他們瓜葛?」如果換作別人,虞連翹可能會覺得自己問得很幼稚。可厲家明不同,在她的印象里,他從來不是汲汲於爭名奪利的人。
果然他說:「怎會沒想過!」
厲家明仰臉吐著煙,淡煙飄渺中,思緒仿佛一下去到很遠的地方,再開口卻仍是很平靜的聲音,
「我大哥走了,需要他去做的事就成了我應該做的事。是責任吧,我逃不掉,或者我也不想逃。」
虞連翹心裡暗暗猜想,他說的走,是什麼意思,是死了還是拋妻離家?她安靜地小口小口啜著杯中的酒,良久方問:「這些年,你是不是一直都沒回去?」
「沒,回去做什麼----揚眉吐氣?我倒是想的。可是幾年下來,也沒做成一件拿得出手的事。」
虞連翹大瞪著眼道:「就這樣還拿不出手?上個季度的銷售額都快到二十億,還有淨利潤呢,跟去年比不知長了多少。」
「你倒還看季報。」厲家明笑。
虞連翹真心道:「你已經做得這樣好,無論誰聽了都會滿意的。」的確厲氏服裝的產業鏈是在他手中整頓成型。
厲家明卻是輕輕嘆了口氣,說:「那也未必。」
木頭矮几上放著虞連翹取來的小醋碟,他在碟子裡彈了彈菸灰,忽然笑道:「我倒是聽人說----說你做得很好。」
「真的?」只是很淡的一句話,虞連翹聽了卻有些難以自己的激動。多少無人知曉的辛苦,終於換來這樣一個肯定。
厲家明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你知道我今天為什麼來找你?」
第39章
虞連翹看看他。厲家明靜靜吸著煙,片刻後正色道:「我需要有一個人幫我做些事,細緻、謹慎,最重要的是要忠誠度高,連翹,我能想到的,只有你。」
「我?我能做什麼?」
厲家明說:「我想讓你辭掉現在的工作,專職做我的助理。」
虞連翹問:「不是做這個公司的事?」
「不是。」
「是你自己的事?你在做什麼?」
「VC。」
「維C?」虞連翹越發摸不著頭腦,「你什麼時候做起醫藥了?」
「不,不是,」厲家明笑出聲,「是VentureCapital----不過眼下我投資的公司到的確是做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