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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13:46:38 作者: 沉埃
直到有一回,在網上窮極無聊地點著新聞看時,李想忽然起了念頭,把她原先報的那些學校和專業打進去查錄取分數。從頭至尾,一個不落地查,全都看遍後,卻不由得他不震動。
竟是沒有一個能行,如果她真的填了,那就只能被刷到第三批去了。就算她甘心撇開一個批次的差別,第三批一萬五的學費也是讓她很為難的。對自己來說當然不算什麼,可她是總在錢的事上感到為難的。
李想真沒想到城市地緣帶來的分數落差居然會有這樣大。那自己當初給她劃了這些志願豈不是很自私。他想了一遍,卻也不願承認,只能說是個性使然吧。他自己做事向來是不怕冒險的,總要搏上一搏,成便成,不成那也有不成的辦法。可虞連翹明顯不是這樣的,他是知道的。虞連翹膽小、保守,事情還沒碰上就開始在那兒做最壞的打算了。
當然,這些事情,李想也是慢慢理會過來。然而理解是一回事,釋懷放下是另一回事,它需要更多的時間。
「好了,好了,我們算扯平了,行不行?」虞連翹的眼淚在眼窩裡來回浮動,李想見她抬起手背去擦,便把聲音放軟下來。他把她摟到身前,說:「你知道我是吃軟不吃硬的人,你好好和我說,什麼事不行呢?」
虞連翹平靜下來,怪道:「你給我機會了嗎?」
李想說:「之前,你難道沒有一個機會?」
虞連翹愣了一下,這真是她無法解釋的事情。便只管低著頭,小腿上被蚊子咬出了好幾個包,她弓下身子輕輕地撓著。
她隱隱約約感到有些東西是更深的,像是自尊,或者自卑,或說一個更內在的自我,這些是無法完全和另一個人吐露的。就好像一個人不可能真的能把心掏出來給別人看。
她不知道李想會不會有這樣的感受。
李想見她垂頭悶聲不響的樣子,便在她背後輕輕一拍說:「不用想啦,我要是真想跟你算舊帳,我算得過來嘛。」
虞連翹說:「你不生氣就好。」正微笑著,嘴裡忽然「嘶」了一聲,兩腳跳著,可憐巴巴地望著他:「老大,我快被蚊子咬死了。」
剛才,他是氣沖沖地拉了她來的,現在又急忙忙地拉著她離開了這個的小河岸。走了一小段,見有冷飲店,李想便帶著她閃了進去。
在櫃檯點了飲料,兩人走到最角落的一張小桌邊坐下。
虞連翹問他:「你在北京怎樣?待了這麼多天,幹什麼呢?」
「還能怎樣,就那樣唄。」李想只應了她這麼可有可無的一句。正好店員送來兩人的飲料,他付了錢,端起來咕嘟咕嘟喝了一大半,才繼續說:「他們兩個為我大吵了一架,不過還是沒我跟我爸鬧得凶,要不是後來他耍狠把我的身份證和護照都給扣了,我早回來了。」
「好好的,你們幹嘛又吵?」虞連翹端著自己那杯柳橙汁,讓透著冰氣的杯身貼在被蚊子咬出的大包上,好讓它們不那麼癢。
李想沒搭腔,身體只往椅背上靠著,手裡有一下沒一下地晃著杯子,還沒融化掉的冰塊碰著杯壁噹噹作響。
虞連翹說:「有些事嘴上應應他們不就行了,你不懂得迂迴戰術呀。老是硬碰硬,和他們吵,吵贏吵輸心裡都不好受,何必呢?」
以前李想接到他爸媽電話時,就一直是沒好聲氣的,虞連翹每次聽見也會這麼說他一通。此時,李想卻是搖頭輕輕笑了笑,她是以為他又犯犟脾氣呢,其實不是的----
那晚上,李想從機場出來即被他媽媽林芬芳接了回去。第二天睡醒起來,一出房門就看見他爸李劍華氣定神閒地靠在客廳沙發上,手握著遙控器正在看鳳凰資訊台的晨早播報,身上是白衫休閒褲,顯然是剛打完高爾夫的模樣。
李想一愣,別人家父母若不在一起是奇怪的,他爸媽卻是在一起才奇怪。他心裡還在納悶,李劍華卻關上電視,冷眼一瞥,一疊信用卡帳單直摔到他臉上來。
李劍華要他解釋這些錢是怎麼回事,李想卻不吭聲。很顯然,李想的火爆脾氣遺傳自他爸。李劍華的氣很快就上來了,一大筆的信用卡帳單是一樁,李想沒按他們的意願讀經管專業另是一樁,到後來他撂下狠話說:「你翅膀硬了,什麼事都自己做主了,有這本事,還用得著老子的錢嘛。」
林芬芳出來勸,這帳單的事原本就是她一時不在意和李劍華說起的。從來在管教李想的事上,李劍華是唱紅臉,她唱白臉,只是這次李劍華卻是連她也牽連上了。他對著林芬芳冷笑道:「慈母多敗兒,你還哪樣都夠不上慈母呢!你就使勁慣他吧!」戰火燃開了,一發不可收拾。
這樣的實情,李想是不願意告訴她的。
虞連翹不滿地看他:「你笑什麼?」
李想淡淡然說:「咱別提這個了,行吧?這些鬱悶事有什麼好聊的。」跟著他站起來,拋了句「等我一下」,即往外走。
虞連翹以為他是去洗手間,可他卻徑直往櫃檯走,沒過一會就回來了。他遞了一瓶用得只剩小半的風油精到她手上:「喏,他們只有這個,試試,應該會管點用。」
虞連翹「噢」了一聲,旋開蓋子,捏著小瓶身先往手臂上抹,口中數著「一個、兩個……」,然後彎下身體,繼續塗腿上被咬出的包,弓著身抹到腿後背時便有些吃力。
李想見了只說:「腳伸過來。」他讓她把腿擱在自己膝上,用指腹沾了風油精,一點一點地抹到她兩腿紅腫的皮膚上。
牆壁上的風扇正擺著頭,時不時地一陣風吹到他們身上。虞連翹用手壓著裙角,薄荷和樟腦的氣味隨著風飄散開來。他還低著頭細細抹著,抹過的地方是一絲絲的清涼,虞連翹心中一動,忽然說:「你接下來有沒有事,要不我們一起去吧?」
李想沒明白,便問:「你說什麼?一起去哪兒?」
虞連翹從小錢包里拿出火車票,遞給他看。李想一抬眼,票上印的是八月二十一日中午十二點四十從霖州到西安的硬臥中鋪。
他奇怪道:「你怎麼想起去西安了?」
虞連翹收起車票,語氣不大自然地說:「我媽在西安,之前她說了好幾次,說想看看我----你去不去?」
李想正握著她的腳踝,聽了一愣,很快便笑道:「去,當然去。」
其實,李想和虞連翹心裡想的是一樣的,他三十號就得去上海,她也要報到開學,能膩在一起的時間實在不多了。
第21章
既然定了一起走,虞連翹立時就催著李想去買票。李想抬腕看表,這時間售票點早下班了,要買只能去火車站。他靠著椅背,吹著風,渾身犯懶不想動,便說:「明天走時從車站買不是正好?」
虞連翹皺眉道:「到那時候,早就賣光了,哪來得及?」
李想笑她瞎緊張:「怎麼會來不及,現在又不是過年過節。」
可虞連翹就是這種的人,一件事情沒定,就總是在擔心,怕出狀況,怕有萬一。「大少爺,火車不比你坐飛機,經濟艙沒了,還有商務艙空著給你。」她心裡急,語氣也就不大好。
不過李想倒沒在意這個,他想的是自己在李劍華面前賭下的那番狠話。既然說了以後不靠他,自然也包括他的錢。少年人一時快意,誰都會經不住刺激,發下一兩個誓來。李想對此並不感到懊悔,因為別人可以過活,自己沒理由不行。
一氣把飲料喝完,擱下杯子,他站起來說:「走吧。」
虞連翹被他拖著手走到街上,才悶悶地問:「去哪兒呀?」
「還能去哪兒?當然去車站買票啊。殿下您金口諭令,我長了幾個膽子敢不聽!」
虞連翹橫了他一眼:「得了吧,我要是有你說的一半厲害,也不至於整天受你欺負。」
李想撞著她的肩,一臉壞笑:「我欺負你了?你說說,我都怎麼欺負你的?」
兩人在街口坐上公車,正好是晚尖峰時段,路上大排長龍,車廂里擠得像沙丁魚罐頭。好不容易挨到了售票大廳,卻被告知臥鋪的票已經賣光了。
虞連翹不相信,頭從李想的胳膊邊探出來說:「不可能呀,我下午買還有的,麻煩您再查一查。」
玻璃那面的售票小姐面無表情,嘴裡吐出的兩個字還是----「沒了」。
虞連翹沮喪地轉臉看李想:「怎麼辦?」李想拍拍她的腦袋,笑說:「傻瓜,臥鋪沒有,難道就不能坐硬座啊。」
他們坐的是K字開頭的空調快車,從霖州到西安,一路要走二十多個小時。長程的硬座,誰坐都不會舒服。幸好車到信陽時,李想補到了一張臥鋪,又和人說了不少好話,總算換到和她一個車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