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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13:46:38 作者: 沉埃
    虞連翹這般灰頭土臉地懊喪著,李想怎樣勸她都不管用。

    每次見到,他便用指頭點她耷拉著的腦袋:「我跟你講,每次我想著我考得很好的時候,結果都是一般般的,我覺得考得很爛的,結果反而很好。所以啊,你現在難過也是白難過。」

    虞連翹回說:「我跟你可不一樣。」

    李想說:「哪裡不一樣,我還不知道你!你這人最喜歡把事情往壞里想了。以前哪次不是這樣,要不要我跟你賭?」

    虞連翹嘆氣說:「算了,反正我自己知道。」

    李想手一攤,臉上掛上「被你打敗了」的表情。這樣的對話來來去去,到最後她總是說一句「我自己知道」。

    而事實上,其間內情確實只有虞連翹自己最明了。她並不想在李想面前顯露情緒上的低落和憂愁,她一點也不想與他談起這個話題。那種壓力和挫敗是無處不在的,一重加一重,自己心上的,從他那裡來的,他知道嗎?

    她曾那麼地想要用這樣一場考試去掌握自己的命運,為自己爭得多一點的選擇,然而到最後卻是山窮水盡。她心裡真恨啊。他的那些願望也都要落空了,虞連翹深深覺得自己辜負了他。她要讓他失望了。而原來,讓別人失望的滋味比起自己一個人失望要難受上這麼多。

    後來成績出來,李想的分數和全省排名比預想得還要好上許多,虞連翹則是堪堪懸在二本線上。李想的志願填得毫無疑議,重點批次的通知書發送得最早。當他拆開那個裝著錄取信的EMS藍色信封時,真可說得上得償所願。剩下的只是她去哪兒還不確定。他給她劃出了好些學校,全在上海一帶,想來隨她怎麼填,總歸是離自己不遠的。

    因此,當他看到虞連翹的通知書時,著實驚愣住了。李想先是聽她說的,虞連翹說了兩次,他猶然不信,她只好將錄取信遞給他看。

    「怎麼會呢?我們沒填霖大啊!」李想還是覺得不解,她報的那些學校專業,他明明都知道的。見虞連翹不作聲,他猛然一醒,問她:「你改志願了?」

    虞連翹說:「是。」

    李想問:「你怎麼沒告訴我?」

    虞連翹支吾了好兩聲,想著要怎麼回答他,眼見他臉色愈來愈差,只好坦白:「我一直想跟你說的。可是你那想法,我又不是不知道。」她問過他的,報霖大怎麼樣?可他回的是一句「大學還守在家門口念,有什麼意思!」她當然知道他要獨立,他要自由,可難道她就不想嗎?可形勢比人強,她又能如何。

    李想冷笑著回她說:「是,是,本來就是你自己的事,你有什麼必要和我說呢?」

    正是颱風過後的大雨天,他一說完就衝進雨里走掉了。

    虞連翹抓起傘去追他,瓢潑的雨兜頭淋下,地上的積水漫過腳踝,他走得那樣快,完全沒有理會她跟在後面。虞連翹腳下一個不小心踩到了一個坑窪里,整個人差一點要撲倒。險而又險地站穩了,才發現泥水已經濺了一身。

    而雨幕里李想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見。

    第20章

    虞連翹站著緩了口氣,才這麼一下,水滴就從額間髮際直垂下來。她伸手胡亂抹了抹,一時也想不清是繼續往前走找他去,還是別管了先回家再說。猶豫間,正好看見路旁報亭的台面有部公共電話,橙紅的機身很是顯眼。她便走過去,拿起電話撥了李想的手機。

    「嘟……嘟……」,一直響到盡頭,響到機械麻木的女聲提示無人接聽。虞連翹一手舉傘,一手摁數字鍵面,話筒夾在肩上,再撥了一通,這一次「嘟嘟」只響了兩聲就被掐斷了。她把話筒握在手上,換雨傘夾在肩窩,又撥了一次,聽到的是「對不起,您撥打的用戶已關機」的提示音。

    虞連翹無奈地苦笑一下,他就是這樣的,只能順毛摸,誰也不能逆他。

    其實回想一下,和他一起的這將近兩年的時間裡,發生過的小吵小鬧還真不知有多少。有時候的確是她惹出來的,有時候根本拿不準他為什麼就生氣了。他是怪人一個。

    的確是怪,虞連翹心裡想,因為他對別人從來不是這樣的,即使玩笑開得再大,他也不會惱。她若看不過去,他還會安慰她,完全不受影響,一副「讓他們說唄,跟我又不相干」的神氣。

    他曾有一個讓人匪夷所思的論斷。也不知是哪次,他們說起從小學到現在的朋友,虞連翹掰著手指和他數,她所有的朋友都是一段一段的,過後就散了。她笑一笑說:「大概是我人緣不好。」其實心裡有些難過的,但她也不知道為什麼會是這樣。可李想卻說:「傻瓜,那些不喜歡你的人,是因為不了解你,那些討厭你的人,是因為嫉妒你。」見她嗤笑,他還正兒八經地加了句:「真的!」

    這樣一個內心防禦體系極其彪悍的人,卻總是對她使性子。有時候,虞連翹不由不想,他對她真是挺苛刻的。

    到了晚上,她又出來打他的手機,還是一樣的提示音----關機。虞連翹非常心虛,因為想著這次是真的傷到他了。可是她應該怎麼做呢,如果從頭再來,她還是會做樣的選擇。唉,反正還是錯,反正都是於事無補。她開始和自己、和全世界慪氣。

    過了兩天,風和雨都歇了,街上的積水也已退盡,太陽一出來,天又熱了回來。

    李想仍舊沒來找她。虞連翹熬不住,便往他家裡打了電話。是他家的老保姆接的,要到這時,虞連翹才知道李想被他爸媽叫去了,前天就坐飛機走了。老保姆把他在北京的電話報給了她,還重複確認了兩遍。這串號碼虞連翹記在自己手背上靠近虎口那一處,但她一直沒有將它謄下來,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的,洗手做飯洗澡,不久它便消失了。

    夜裡,虞連翹躺在床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摳著涼蓆上翹起來的竹篾片子。睡不著,她想起學校里談戀愛的那些人,很多是興沖沖地開始,然後又糊裡糊塗地結束,真講不清楚。那麼自己和李想呢,這也許只是一場冷戰,也許就是一個散場,她不知道。只是覺得,無論怎樣都要由他來做這個決定。

    高考過後的黃金暑假,日子過一天少一天。這期間虞連翹也找過好幾件事情做,全都是燕秋介紹的。她很清楚燕秋這樣照顧她是因為王辰的關係,虞連翹有時並不想接受,但最後還是接受了。她知道,她與他們的關係是不可能完全切斷的。

    因為做了這幾份臨時工,虞連翹攢下小小一筆錢,姑姑又正好在霖州,因此她想了很久的出行計劃,終於能夠實現。

    八月二十日下午,虞連翹趕在火車售票點結束營業前買到了一張硬臥票。那時太陽已經不是太烈,她合了傘,傘柄掛在腕間,晃悠悠地往家走。

    隔得老遠就看見有一個人,側身靠在她家檐廊的石柱上。她快步走近一點,沒想到卻是李想。

    虞連翹吃驚問:「咦,你怎麼在這?」

    李想拽過她的胳膊反問:「你跑哪兒去了?等了你老半天。」

    虞連翹悻悻地道歉:「對不起,我又不知道你會來。」她知道他是最討厭等人的,而平時她是絕少讓他等的。

    李想「嗯」了一聲,算是接受她的道歉,但仍冷著臉不說話,拉著她直往外走。

    也不知道他要帶她到哪兒去,只是急匆匆地邁著步子。虞連翹被他拽著手腕,到後來只能碎步跑著才能跟上他。直到過了青磐街最後一道牌樓門洞,李想才停下來。

    再往前就是河了,淺淺的一灣,水是濁的,漫著一股腐臭的氣味。岸邊蔓糙叢生,有蠅、有蚊還有蜻蜓在糙間飛來飛去。

    他放開她,雙手插在兜里,就這麼站著。站了好一會後,猛地開口說:「為什麼每次都是我先低頭?」他轉過臉看著她,很苦惱地又問了一遍為什麼。

    虞連翹一連聲地反駁:「哪有?哪有!」不知怎麼的,情緒突然間就失控了,她語帶哭腔地控訴道:「我給你打了那麼多電話!你一個都不接!這麼多天你理都不理我!明明是你……」

    這當口,她一下子忘了他們這次是為了什麼吵架的,也忘了自己尚欠他一個解釋。那壓抑了好多天的情緒,種種惴惴不安,躊躇思量,全都揭開了。

    李想被她這麼一鬧,反而笑起來:「都怪我?我還差點沒被你給氣死。」

    他嘴上雖是這麼說,其實心裡對她擅改志願的事早已諒解。

    這兩個星期里,李想不斷地與人吵架,與人冷戰。吵到沒法吵下去,他只好把自己鎖在房裡,一個人抱著電腦玩。靜下來時就會想起她。心裡還是很氣,覺得不可理喻。又很難過,因為自己說過的那麼多話,她竟是一點都沒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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