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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13:46:38 作者: 沉埃
    李想問:「好了?」她嗯地應了一聲。李想晃著手中的燈泡說:「走,我給你換上去。」

    屋後傳來淘米的聲音,虞連翹站著想了想,說:「好。」

    樓上已經是黑洞洞一片,虞連翹搬了小板凳要去關電閘,李想卻說不用,他一踮腳就夠到了。他把廢燈泡取下來,將新的旋上去。兩年來,這些事都是她做的,而現在她只需站在一旁看著他就好。

    再開電閘,拉下燈繩時,小小的屋內一片橙黃的光。好似世界上的第一束光,混沌的天地間,神說要有光,於是便有了光。

    那麼曜亮。

    虞連翹閉上眼。

    亮的,暗的。她在想,她母親錯得很離譜嗎?暗或是亮。那麼深重的透不進來一絲絲光的絕望。她在想,難道有錯嗎?又有什麼不應該的?

    李想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叫道:「怎麼又愣了?還暈嗎?」

    「不暈。」虞連翹微笑說:「謝謝你。」

    李想摟過她,在臉上啵地香一口,笑道:「這才叫謝,懂不懂?」他揉她的頭說:「小傻,我給自己女朋友跑腿,還不是應該的。」

    虞連翹也跟著笑。

    她聽著樓底下鍋碗瓢盆間乒桌球乓的碰撞聲,頭慢慢往他胸前靠了過去。

    過去的兩年,不,只說這半年好了。太多的事情,她一個人勉力支撐著。心裡不斷地不斷地舔到一種苦的滋味。現在她不過是想要一點點的甜。

    她失去了那麼多。那麼多的代價,難道不足以換得這一點點的快樂嗎?

    第13章

    念書的確是一個人獨自用力的事情,付出和收穫總是相對均衡,虞連翹在高二上的期末考到了一個不錯的成績。在學校時,她和李想的接觸簡直是小心之又小心,每一次的碰面都搞得像地下情報人員在接頭一般。於是潛伏下來的早戀事件也就變得沒什麼把柄可抓。

    高二的寒假隨後即來,虞連翹不再讓李想到她家裡,但隔三差五地她會答應他出來約個會。所謂約會也不過是在不太遇得到熟人的街上牽著手走路,一杯奶茶兩個人喝,偶爾他把她帶到無人的僻靜地方,在那裡他可以抱一抱她,偷偷地接個吻。

    那時候的心理充滿了矛盾,他也不懂,每一次心在知足地嘆息,腦海中已經升起新的渴望。李想渴望著但同時也克制著,只有一次,他越了界。

    那是在電影院裡。出來看電影的機會並不多,他們總是隨便選一場來看,因為重要的不是看什麼,而是在一起。

    李想買了可樂和爆米花,拉著她坐到小影廳最後面的情侶卡座里,兩人頭靠著頭,他的手環在她身後,圍住她肩頭。他想吃爆米花就用指頭輕輕點她的肩,她便會拈了送到他嘴裡。在她面前,他總是變得非常地孩子氣。

    那個下午映的是《佐羅的面具》,班德拉斯演的年輕佐羅用劍挑斷了公主的衣衫。看到這一幕時,李想手慢慢地移了下來,搭在她的胸上,然後情以自禁地觸摸了過去。

    事前,他並不知道虞連翹會這樣。

    她猛地從座位上彈起來,「啊----啊」連連尖叫了兩聲,引得整個廳的人都回過頭看。

    李想一驚之下,也亂了手腳,反應過來時,兩大杯可樂已經打翻了,從座椅上嗒叭嗒叭地往下滴。虞連翹跳到了幾步開外,捂著嘴,動作僵硬地站著。她也是被嚇住了,既被他的動作,也被她自己。

    一場電影才演到一半,他們只好離開。到了外面,她平靜下來,李想也不敢拉她的手,只並肩走著。他說對不起,她搖了搖頭。

    這樣走了一會兒,虞連翹說:「害你衣服都弄濕了。」李想用手撣了撣,笑說沒事,他問:「你怎樣?」虞連翹也說沒事。

    李想支吾著想問什麼,卻沒問出口,後來他低聲許諾:「下次不會了。」

    虞連翹不知怎麼回應,只是低著頭。

    有些事,她以為不去想起,就能忘記。然而怎麼可能忘記!它只不過是藏起來了,藏到連心智都無法控制的地方。

    李想這時也已想起,當初在橋上遇到她的情形。她曾經遭遇過那樣的事,那是他們從不曾談起的。他心裡有些微的窒悶,便喘了口氣。在這一口氣的間隙里,李想忽然又想到自己剛剛做的事。因為是冬天,隔了好幾層厚厚的衣服,他也說不清是什麼感覺,只記得那隆起的弧度與手掌的契合。

    落日的餘輝薄薄的,隱落於遠處的山影間,淡淡的金線,在淡淡地消逝。

    李想覺得茫然,好像她也要像這光一樣離去了;虞連翹也覺得茫然,好像一切都與自己不相干,就在這樣的茫茫然然里,兩人都伸出手來抓住了對方。

    農曆年底的時候,虞連翹收到了她媽媽電匯過來的一筆錢,年尾那幾天照舊有好些人上門來索債,她們每處還上一點,也算有個交代。這個年就這樣有驚無險地過去了。

    之後,寒假也過去了。

    冬天的風停歇了,日頭漸多漸暖,春天的樹綠了一茬,花又開過一茬,這樣霖州便入了夏。在季節無聲無息地嬗遞間,依舊是繁重的課業,戀情里的小小甜蜜與無可避免的小小彆扭。生活不外如是。

    高二學年轉眼便要結束,只是這一次期末考試的陣戰鬧得特別大。省內八所重點中學聯合出卷,統一考試,這樣的校際競爭,弄得老師、學生全都人心惶惶,壓力不可負荷。

    上考場時,每個人倒都是卯足了勁的,昏天暗地的一門門考下來,心裡直想著這是最後一次考這麼多門的試了。最後一科考的是政治,因為已經過了會考,像李想這樣的理科班學生已經徹底放鬆下來,而虞連翹這樣的文科生則翻書背到臨考最後一秒。

    可是考試開始不到十五分鐘,就有電話打到高二段的教師辦公室來。緊接著虞連翹的班主任便到他們班的考場外,站在門口張望了一會兒,還是把虞連翹叫了出來。

    很快,虞連翹就回了教室,不是回來繼續考試,而是慌慌張張把所有東西一股腦都塞進了包里,拎起來向肩上一甩,又跑了出去。她跑得萬分急,跌跌撞撞的,書包打到牆壁,從肩頭滑下來,書、筆、本子落了一地。虞連翹蹲下來,撿了撿,最後索性全扔下了。她空著手繼續跑。

    原本靜悄悄的考場,突然起了這麼大的動靜,許多學生便引頭側頸向外望。等到李想也往外望時,只看見一抹身影飛奔而過。校服的白色上衣,藍裙子,扎在腦後的長長馬尾辮,毫無辨識度的衣著打扮,可他卻心頭卻猛地一震,覺得那就是虞連翹。

    李想的卷子還空了許多沒答,卻是想也沒想,拿起來往講台桌上一扔,撥腿便追了出去。他腿長,又時常跑,沒過一會兒就追上了她。

    「連翹!!」李想叫住她,「出什麼事了?」

    虞連翹焦急地望著街上來來往往的車輛,皺臉道:「醫院打電話來,說我奶奶在那裡。」

    雨還在下,她的頭髮和衣服都被淋濕了。

    「跟我來!」李想拉過她,跑到前面的路口,攔了一部計程車。坐在車裡,卻見她臉上也濕漉漉的,全是水珠,不知是雨,是汗還是眼淚。李想伸手幫她抹掉,不知道說什麼好,只有拍拍她的背說:「你急也沒有。我們很快就到了。」

    進了醫院,才知道她奶奶是在汽車站昏倒的,腦溢血。做了CT檢查,出血量高達90ML,情況兇險萬分,必須儘快手術。

    醫生向她講了情況以及要做的治療。可能發生的意外和風險已經列在那份「手術知情同意志願書」上,長長的一列。虞連翹只是點頭又點頭,說:「好,簽字吧。」

    她拿起筆,卻又被擋住,因為還未成年。虞連翹急得不行,直系親屬只有一個姑姑,可是人在濟南。她問醫生:「就我簽不行嗎?」醫生猶豫片刻,說:「那就由我們代簽吧。」

    簽字的波折就算過去了,更大的麻煩還在後面。那麼一大筆的手術押金,虞連翹咬破了嘴唇,腦袋還是空白得一如醫院的牆壁。有那麼一秒,她真想一頭撞上去了事。

    還是李想接過那單子,說:「你坐這兒,我去交。」那麼多的錢他也是沒有的,只是他身上有一張信用卡的副卡可以用。

    那當下,虞連翹既沒法拒絕,也沒法謙讓。只好坐下來。

    等候區裡有一排橙色的塑料坐椅,虞連翹縮在那椅子上,手抱著自己的膝蓋。李想回來坐到她邊上,見她一副木愣愣的樣子,便輕輕攬過她的肩。原來她一直在微微地發著抖。

    她的臉靠過來,耷在他肩上,嘴裡喃喃地說著什麼。李想仔細地聽,便聽見了。

    「冷。我冷。」

    六月,悶熱cháo濕的梅雨天裡,她說冷。

    李想向護士要了一個紙杯,倒了滿滿一杯熱開水給她。虞連翹雙手捧著杯身,一口一口咽著喝了個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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