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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13:29:24 作者: 公子湛
    溫琅不敢打擾他,抱著盒子站在旁邊等著,溫融也仿佛像不知道他已經來了一般, 繼續畫畫。

    這樣大概過了有二十分鐘, 溫融終於擱了筆, 回頭看他:「這段時間過的怎麼樣?」

    「很高興。」溫琅眼睛一彎,「哥哥, 我們什麼時候回霧中山一趟?順便把謝大寶也帶上, 沒有你們的霧中山都不像是我喜歡的那個霧中山了。」

    小崽崽又開始撒嬌, 還說著這麼可愛的話,先別說溫融本來就捨不得對他說什麼, 即便捨得, 到了這個時候也早就沒了那種心情了。

    大家長在窗邊坐下,看著溫琅歡歡喜喜的也跟著坐過來後,無奈地笑了:「你後面的通告應該不少吧,等你有時間都不知道到什麼時候了。」

    「不用等太久。」溫琅理直氣壯的說,「坑宋黎這種事我拿手, 絕對沒問題。」

    溫融失笑:「別總欺負他。」

    溫琅臉上的小酒窩又露了出來,沒再繼續說這些,把手裡抱著的禮物盒給他遞了過去:「這是我從成都給你帶的禮物,你看看喜不喜歡。」

    其實根本不用看,他送什麼溫融都喜歡。

    溫融目光溫和地看了他一眼,低頭打開了那個盒子,盒子不小,裡面放著的東西也很多----白澤萌系抱枕和鑰匙扣,融了樹葉的琥珀,霧中湖裡的透明石,還有幾朵邊緣有些發枯的小藍花。

    溫融視線停在那幾朵花上,沉默半晌,才把它拿了起來。

    這樣的花溫融從前見過很多次,溫琅小時候總惹他生氣,但慫的也快,看沒人搭理自己就慌了,垂著耳朵可憐巴巴在角落裡窩到傍晚,然後到霧中湖旁邊摘幾朵小藍花回來送給他,抬頭軟軟糯糯的撒嬌。

    ----「哥哥,別生氣了好不好?」

    溫融怎麼會生氣呢?

    那麼好的小崽崽,他巴不得把世界上最好的都給他,根本捨不得生氣。

    從前是這樣,現在也是這樣。

    溫融眼神柔軟下來,手指在花瓣的邊緣輕輕一碰,原本已經枯萎了一點的地方瞬間重回生機,好看極了。

    他把小花插到旁邊的花瓶里:「琅琅,你今天有時間麼?」

    「有的有的,怎麼了?」

    「也沒什麼。」溫融輕聲說,「就是突然想到,我很久沒有畫過你了。」

    話里的意思顯而易見,溫琅眯著眼睛笑起來:「那必須來啊,我可是很好的模特,保證你說不讓動我就不動。」

    溫融莞爾,站起來重新回了畫架那裡,溫琅沒去,按照溫融的話稍稍往窗邊倚了倚,靜靜看著他畫畫。

    周圍很靜,角落香爐煙氣裊裊,從溫融那裡蔓延到溫琅腳下,被窗邊的風輕輕一吹,很快就散去了。

    溫琅站在煙霧裡看了許久,漸漸發現溫融這些年來好像沒有變過,依舊是愛穿一身白色覆著繡紋的唐裝,眉目平和,笑的時候特別溫柔。

    他畫了很多溫柔的,好看的畫。

    可事實上,最溫柔最好看的分明是他。

    溫琅一顆心軟軟的,低頭輕輕笑起來,溫融聞聲看向他:「怎麼了?不是說不讓動就不動的麼?」

    小崽崽超無辜的:「我本來是不想動的,但一到自己是那麼幸運的人,太歡喜,就沒能忍住。」

    溫融挑眉:「怎麼個幸運法兒?因為遇到了秦景深?」

    溫琅笑著搖了搖頭,眉目柔軟,話也是一樣:「因為遇到了你。」

    溫融一愣,手裡的畫筆也停住了。

    溫琅睫毛顫了顫,接著說:「我本來就是凶獸,傳承還缺了不少,以前如果沒有你護著肯定會被欺負的……我還記得你那時候的模樣,很溫和,也很矜貴,十指不沾陽春水,然後為了我這麼一個撿來的崽崽,開始進廚房,學會了剪紙和做燈籠,教了我很多事,也開始習慣了漫山遍野的追著我跑。」

    溫融哭笑不得:「你這是覺得我太兇了麼?」

    溫琅跟著他笑:「不是的。」

    他慢慢走過去,很親昵的抱住溫融的腰,輕聲說:「哥哥,謝謝你。」

    溫融突然覺得眼睛有點燙,不想讓溫琅看見,別來眼笑了笑:「我既然把你帶回家,那當然是要好好養的,其實當時很怕自己照顧不好你,但是你很好養很好哄,是我見過最好的崽崽。」

    溫琅蹭了蹭他的肩膀,像小時候習慣的那樣,把臉埋在他身上瓮聲瓮氣地開了口:「你也是我見過的最好的大家長,而且你那時候連修行都沒有過,明明也是需要人照顧的。」

    瑞獸之首白澤,入世修行前無論年齡多少都不算成年,修行過後才是真正意義上的獨當一面。

    這樣算的話,當年的溫融也不過還是少年,但就是這樣的他,把溫琅帶回家,獨自照顧了一百七十多年。

    溫融的好,是無法言說,只能刻在心上和骨子裡,一生都忘不了的。

    溫琅說了那些話後就再沒出聲,挨著一動不動,溫融有些無措,也不知道該怎麼說,只能和小時候那樣輕輕拍著溫琅的背,聲音溫柔:「沒事沒事,都很好。」

    溫琅沒覺得自己好,總是惹溫融生氣,不會照顧人,簡直一無是處。

    溫融從小崽崽的沉默里察覺到了他的情緒,想了半晌後,輕聲開口:「琅琅,我給你說說以前的事情吧。」

    溫琅沒動,悶悶地嗯了一聲。

    接著就聽到溫融的聲音在他耳邊響了起來,江南煙雨一般溫和,和以前沒什麼差別。

    「沒遇見你之前,天道不允許我入世,我一個人在霧中山待了兩千八百多年,最開始的時候還有精怪會和我說說話,後來日子越來越長,精怪們有的走了有的消散了,到頭來只剩下了我,那種滋味其實很不好受,又冷又孤獨,或許和你演過的霍錚是差不多的。」

    溫琅一愣。

    溫融垂眼,接著開了口:「那時候我也喜歡到霧中山巔上待著,看著底下翻湧的雲霧想,究竟怎麼樣才能走到結束,這個問題我想了兩千多年,最後卻發現除了自己結束生命之外根本沒有別的辦法。」

    上古妖獸自天地而生,去留外物不能擾。

    白澤是這樣,曾經心智喪失撞死在霧中山的那隻饕餮,也是這樣。

    溫琅演過無數人的一生,傳承里也看過無數喜怒哀樂,多少能感同身受,心裡霎時間沉重到說不出話來。

    他埋在溫融肩膀上,重重吸了下鼻子,溫融安慰的拍了拍溫琅的脊背,聲音依舊溫和:「我就這麼在霧中山上熬著,本來已經不報什麼指望了,但突是然有一天,一隻毛絨絨的小崽崽出現在我眼前,跌跌撞撞地走向我,還用那麼軟的聲音叫我哥哥……從過去的事那個時候開始,就畫上了句號。」

    溫融的聲音隨著眼神一起柔軟了下來:「我想給他取名字,但總覺得那想到的些不好,把字典翻了一百多遍才定下來,我怕照顧不好他,於是到深山的老樹精那裡特意學了很多東西,偶爾有其他地方的精怪從霧中山路過,就向他們買點小物件哄崽崽慢慢的,慢慢的,我就不再去想那些讓人失望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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