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3章:最安全的地方
2023-09-28 13:20:07 作者: 昭昭
靖婉的叔祖,駱沛松,雖然不是開明書院的博士,停留在開明書院的時間也不多,但在開明書院卻有屬於他的一個小小的院落,真的很小,就是三間房舍,餘下的位置,也跟房舍的大小差不多。``
三間房舍,一間書房,一間用於待客,一間寢房,當然,寢房分為里外間,外面是給照顧他的人用的,通常都是某個弟子,或者弟子們派來的小輩或小廝,總之不用擔心他身邊會缺了人,就好比現在為靖婉他們引路的人,就是駱沛松收的最後一個弟子,三年前所收,跟在駱沛松身邊也是三年了,也出自有著幾百年歷史的家族,家中雖然沒有駱沛山那樣的高官,但總體而言卻比駱家強上許多,畢竟,駱家,也僅僅算是駱沛山這一支一枝獨秀。
因為是家中幼子,出門在外,也不用擔心父母膝下無人盡孝,另則,也沒有傳宗接代的急迫感,家裡人要求,他自己同意,便一直跟在駱沛松身邊。說起來,靖婉並不知道,這人李鴻淵其實認識,是他前世執政期間,朝堂的中流砥柱之一,李鴻淵因為本身的緣故,偏愛使用青年才俊,所以朝堂上趨於年輕化,而不像現在趨於老齡化。
李鴻淵暴君歸暴君,但是在執政方面無可挑剔,而且不拘一格降人才,只要被他看中了才能,別說三級連跳,讓你一步登天都有可能,前一日還為生活窘迫所困頓,後一日或許就位極人臣手握生殺大權,當然,這種情況還是個例,即便是如此,那依然是年輕人的機遇,多少人懷揣著野心與遠大志向。
此人現在是舉子,少年成名,不過後面卻沉寂下來,直到兩年後,與駱家的幾兄弟一同參與會試,不僅是會試的會元,還是最後殿試的狀元,一時間風頭無量,更因為沒有娶妻,甚至沒有未婚妻,被無數高官士族競相追逐,欲將其榜下捉婿。——姓江,名萬里,這名字也是取得相當的簡單粗暴。
靖婉玩笑一般,問他家中兄長是不是還有百里千里,結果絕說是還不止,一二三十那都是占全了。靖婉想說,你父母是不是跟前面幾個孩子有仇,好歹也算是大家族,詩書禮儀之家。取名要不要用心一點。而且,後面都是千里萬里,前面是一二三里,因為出生早,就合該「倒霉」?
靖婉詢問了關於叔祖的情況,畢竟,平日裡,知道他情況的,大概也就只有駱家的兩位大家長,而且,估計都是寥寥數語。
他也不年輕人了,常年在外,豈能不叫人擔心。
再有一點,靖婉見他的次數屈指可數,但是,在某種程度上來說,那時候跟他的關係,其實比親祖父駱沛山還好上不少,誰讓那個時候駱沛山的心思都撲在別處不說,看上去還不怎麼好親近,這位叔祖就不同了,或許是沒有自己的後人,對兄長的後人都不錯,對靖婉,又因為駱老夫人的關係,愛屋及烏。
而駱老夫人初嫁的時候,駱沛松正處於「叛逆期」,或許是有兄長頂著,他是屬於比較晚熟的那種,讓父母很頭疼,直接將他丟給很有擔當的長子,而那時駱沛山剛剛上任,哪有功夫管他,所以,這叛逆子能成為今日的天下名儒,其長嫂功不可沒,駱沛松對長嫂帶著畏懼,也帶著孺慕,靖婉跟在駱老夫人身邊的時候比較多,他回來的時候,不就每次都能見到。
或許看在靖婉只是關心長輩的份上,李鴻淵倒是沒有「發癲」。
靖婉見到駱沛松的時候,他正與書院的一位博士對弈。
數年不見,卻沒變多少,精神很是不錯,雙目不見渾濁,或許也是常年在外的關係,也是比尋常的老爺子黑。
院兒雖小,但是布置得當,看得出,平日裡也是被精心打理的,並沒有因為主人不在就疏於管理。
正所謂觀棋不語,棋局沒結束,誰都沒有開口。
靖婉對棋不算精通,但也看得出,自家叔祖處於頹勢,不過看老爺子臉上悠哉的模樣,倒是八點沒在意。
駱沛山摸著鬍鬚,抬頭看了眼靖婉,「小丫頭而今都長這麼大了,當真是歲月不饒人啊。」
「我瞧著叔祖倒是數年如一日,身體倍兒棒呢。」靖婉笑言。
「你這小丫頭啊,嘴巴還是這麼甜。」駱沛山虛點了點,帶著幾分寵溺,又似有點莫可奈何。
不止江萬里,連同對面的博士,都有些訝異,他們所了解的駱沛松,雖不算難相處,但是,卻也不是多容易親近的人,還有一些小怪癖,尋常整日都難見一個笑容,跟駱沛山混跡官場表現出的老狐狸樣是截然不同的。卻不想還有這樣的一面。
「都已經嫁人了,不是小丫頭了。」靖婉依舊笑意盈盈。
「別說是嫁了人,就算生了娃,在我這老頭子眼裡,那也是小丫頭。——來來來,幫叔祖看看,這棋局還救不救的回來。」
「叔祖,你可是為難我了,我的棋藝絕對一般般,不過……」靖婉將李鴻淵推出來,「找你侄孫女婿。」
駱沛松似乎這才看見還有這麼個大活人,在李鴻淵的臉上轉悠了一圈,這才施施然的起身,而對面的老博士也跟著起身。
「草民見過晉親王爺。」
李鴻淵豈能不明白,這是擺明了不待見他,這挺正常的,對於知道他惡名而不知道其他的,但凡是真心對靖婉好的,大概就沒有兩個會待見他,真若待見,他才真該不高興了,因此臉上不見喜怒,淡然的回了禮,「老先生客氣了。」
駱沛松心中閃過詫異,這似乎跟預料中不太一樣,靖婉是他喜歡的小輩,她嫁人,雖然沒能趕回去,但是,想要了解一下這個侄孫女婿還是挺容易的,畢竟他徒子徒孫這麼多,想要打聽一下還是挺容易的,而得到的結果簡直就是糟透了,因為這個,還給自己兄長去信,將那個一向敬重的兄長大罵了一頓,不過,兄長的回信卻模稜兩可,言語不詳,他從中察覺到些異樣,再想到長嫂對這丫頭的寶貝程度,或許事情並非那麼壞,只是,畢竟是聖上下的聖旨,就算不同意也不可能,於是,他暫時保留了態度。現在看來,前者的可能性大一點。
駱沛松摸摸鬍鬚,「這丫頭一向不說大話,既然推薦你,想來肯定是有兩把刷子,這局贏了,後面的都好說,這一局要是輸了……」要是輸了會如何,可就不好說了。
李鴻淵看了靖婉一眼,靖婉笑盈盈的回看他,加油!李鴻淵微不可查的挑了一下眉,媳婦兒這意思是不用客氣啦?既然是媳婦兒的授意,那不好意思,別怪他手下不留情了。李鴻淵也沒坐在駱沛松的位置上,只是捻了棋子,放在棋盤上。
對面的博士倒也沒有意見,緊接著落子也很很快,一副胸有成足的模樣。
其他人變成了旁觀者,一開始,依舊是白子處於下風,可是當李鴻淵某一顆棋子落下之後,棋局頓時逆轉,幾乎所有人都不敢置信的看著李鴻淵,這人居然在落第一子的時候,就開始在設局,不僅如此,還牽著對方一步一步的進入陷阱卻不自知,這何止是走一步看三步,根本就是走一步看十步,如此的精妙絕倫。
再看李鴻淵,都有點像是在看怪物。
老博士似乎還不肯放棄,繼續,李鴻淵也委實不客氣,完全不懂什麼叫尊老愛幼,將老博士殺了個片甲不留。
垂死掙扎的後果好像變得更慘了點。
老博士盯著棋盤看了片刻,才緩緩的開口,「現在的年輕人真是不得了。如此,我就先走一步了。」
不知道是生氣了,還是被打擊得有點狠,也不待駱沛松等人回應,就起身走了。
靖婉悄悄的掐了李鴻淵一把,謙遜,謙遜,知不知道什麼叫謙遜。
李鴻淵不動聲色,像是壓根就沒感覺到疼,只是在別人沒注意的時候,給了靖婉一個頗為無辜的眼神。
靖婉莫名的讀懂了他的意思,氣得牙癢,想要狠狠的咬他。
駱沛松的注意力,這才從棋盤上收回來,正色打量李鴻淵,「不得不說,草民對王爺當刮目相看,只是,這人啊,凡是還留一線比較好,不僅僅是給別人留一線,也是給自己留一線,畢竟,這一線,是別人的退路,也可能是自己的退路。」
「剛才那是得益於老先生的教導,你有言在先,本王不敢不贏,所以,全力以赴。」李鴻淵「謙遜」道。
駱沛松嘴角一抽,所以他剛才根本就是故意的?就因為自己對他有意見?如此的睚眥必報,還真不愧是活閻王作風。而且還該感謝他用的是如此溫和的手段,而不是像在京城一樣簡單粗暴?
「丫頭啊,這男人長得太俊,怎麼看都不靠譜啊,而且此子手黑心毒,又心思詭譎,做事不留餘地,所以別傻傻的什麼都相信他,不然只會被他耍的團團轉而不自知。」駱沛松「語重心長」的對靖婉說道。
李鴻淵瞬間黑了臉,看在婉婉的份上,她的娘家人,只要是真心為她好的,他都勉強能夠容忍,但是挑唆他們之間關係的,絕對立馬列為「情敵」一個等級,除之而後快,秒秒鐘滅成渣。
靖婉看他這樣,就知道,他似乎又被踩了逆鱗,連忙拉住他,擋在他身前,叔祖說到底,也是老人家一枚,如何能承受得住活閻王的怒火。「叔祖,您這話可就不對了,阿淵對於其他人而言,靠譜不靠譜我不知道,對我而言,那是絕對靠譜的,頂天立地,男人大丈夫,他就算對我耍心思,那也不存在惡意,手黑心毒也絕不會針對我,這跟他長得俊不俊更沒半點關係,而且長得再俊,那也是便宜我不是,所以,你說他什麼都可以,卻不能挑撥我們之間的關係。」
駱沛松目光落到靖婉身上,轉而又落到明顯是冰雪消融一臉春意盎然的李鴻淵身上,反覆了幾次,好麼,就算他是個沒經歷過情愛的人,也看出來了,這兩人好得跟一個人似的,這個據說花心好美色的男人,根本就是將這丫頭放在了心尖尖上,捧手裡怕摔了,含嘴裡怕化了,別的事情那都是隨心隨性,唯獨對這丫頭,一個字不對就絕對沒好臉。
看婉丫頭這架勢,他一個不好,那是會隨時動手的角色?
得,他是白操心了,那怪兄長的回信,別的都不詳,唯獨這一點讓他放心。
「行了行了,光天化日,拉拉扯扯,成何體統,這是存心想刺激我這孤家寡人的老頭子是吧?」
靖婉乾咳一聲,這才注意到,與其說是自己擋著某人,不如說是某人趁機將她攬進了懷裡。往前一步,脫離,「瞧叔祖說的,是你自己不願意娶妻,要你願意,便是現在,那十幾歲的小姑娘也樂意投懷送抱。要我說,只要你點頭,沒準兒明天我就能有一個比我還小的叔祖母,您說是不是?」
「你這丫頭,嫁了人還真是越發不知道矜持二字怎麼寫了?連自己的叔祖都敢調侃,有你這麼說話的嗎?當我老不休呢,禍害十幾歲的姑娘?要娶妻,幾十年前就娶了,想當年,你叔祖我那也是玉樹臨風,風流倜儻,心儀我的姑娘,能從城北門排到城南門,是我完全沒那心思,曾經沒有,現在更不會有。你這張嘴啊,在自家人面前就算了,在外面還是收斂著點。」
「是是是,叔祖最俊了,年輕的時候俊,老了也一樣的俊。」
「你這丫頭,重點是這個嗎?」又看了眼臉黑的李鴻淵,心情突然頗好,這男人就跟小孩兒似的,容不得媳婦兒說除他之外任何男人一個「好」字,哪怕僅僅是玩笑恭維也不行,要在意到何種程度才會有如此的占有欲?這種男人,全天下都少見了。「且不說這些了,許久未見你祖父祖母,他們可好?」
「叔祖無須擔心,祖父跟祖母都挺好,不知道祖父可有告訴你,大哥大嫂有了長子,三哥三嫂有了長女,二哥的親事也定了,嫁出去的姐姐們都喜事連連,除了少許的不如意,是再沒有不好的。」
「那就好,那就好。對了,我手裡有一本工筆畫的教習書冊……」
面對外人,靖婉其實還能理直氣壯,可是面對值得信任的親人,靖婉總還是有點心虛。
「……你祖父都告訴我了,你倒是為你三哥『出謀劃策』了不少,駱家有你這樣的女兒,是駱家之幸。」
不知道的,只當靖婉為駱靖博似的書冊費心良多,畢竟這主意對外並未隱瞞,而知道的,自然明白遠不止如此。「我是駱家女兒,駱家待我不薄,不僅僅是兄長,為駱家做點什麼都是應該的。」
「你是個好孩子,你祖母一直都這麼說,事實上也的確如此。當年,若是你祖母允許我帶你遊歷天下的話,我身邊哪還有其他人什麼事兒。」駱沛松無不感慨的說道。
靖婉驚訝,「還有這事兒?」完全沒聽祖母提過啊。
「怎麼沒有,你祖母可是直接動手狠抽了我一頓,下手之狠,簡直能與當年將我強行掰正了相媲美。你祖母說我沒個正形幾算了,帶壞了她的心肝寶貝,她非得打折了我雙腿,將我扔出駱家,再不准踏進門半步。」
或許是想到你欲仙欲死的滋味,駱沛松的身體還止不住哆嗦了一下。
靖婉樂不可支,笑得險些嗆著了,李鴻淵莫可奈何的給她拍背。
「叔祖,你帶我走,肯定是不行的,如果你從幾個兄長中挑一個,祖父祖母肯定一百個樂意。」
「我要他們作甚?一個個都榆木腦袋,沒半點靈氣,這樣的人帶出去,簡直丟人現眼,再說,臭小子哪有小閨女貼心。」然後駱沛松就對他帶過的弟子各種數落,總之,在他眼裡,就沒半點好的。
而一直恭敬的守在一邊的江萬里,靖婉總覺得他臉上從之前開始,就帶著一種叫做「懵逼」的表情,大概是沒想到,自己的老師竟是這樣老師,有些幻滅,還有些崩潰,而說到他各種不如意,不稱心,愧疚又油然而生,都是自己沒做好,才委屈了老師。
而在靖婉看來,這純粹是叔祖在顯擺,幾位兄長都能被他說成是榆木,而他的弟子可不在少數,不是顯擺是什麼?
說完這些,又說到了李鴻淵這次江南的差事,駱沛松也跟大歲數人一樣,暫時只知道院試的事情,這事兒卻像是踩了他的逆鱗一樣,尤其的痛恨,滿臉的鐵青,「……你要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只管說,在士林中,我還是有點人脈的。」
「本王先謝過老先生了,不過此番,不相干的還是人不插手比較好,明面上是院試舞弊,暗地裡卻還牽扯著鹽政,數額太大,水太深,存在著諸多危險,所以,老先生不參與微妙,而且,此事本王足有主張。」
駱沛松吃驚不已,看向李鴻淵,眼神越發的微妙,「王爺對草民倒是信任。」
「你是本王王妃的叔祖,她親近的人,本王便能給出足夠的信任。」
「王爺自信到自負。」意有所指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弟子,當然,不是他不相信自己的弟子,而是覺得李鴻淵不該輕易相信人,「既然知道有危險,還帶著這丫頭?」
「婉婉最安全的地方永遠是我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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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天寶寶實在纏人,白天去了公園,晚上還抱著不肯撒手,確實沒多少時間碼字,親們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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