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咬狗

2023-09-28 13:16:40 作者: 暮蘭舟
    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白朮等人都沒有料到靈堂沐邵貴會在靈堂原形畢露, 將罪惡的黑手摸向棺材裡的侄媳婦。

    「我們在靈堂偷窺沐邵貴, 焉知昨晚沐邵貴沒有眼線埋伏在我們住的房間監視我們?」白朮說道:

    「沐僉事白白搖了上半夜的床,說不定眼線就在夾壁或者天花板上看我們, 所以我們假夫妻被立刻戳穿了, 他們狗急跳牆,今天就刺殺我。」

    聰明反被聰明誤, 他們燒了隔壁百年豪宅,借著火災的由頭強行蹭住沐府, 卻反而暴露了他們是假夫妻。

    沐朝夕聽得面紅耳赤:你的心是石頭做的麼,我抱著床柱子搖了半夜床,你居然對我一點想法都沒有……

    周百戶:我什麼都沒聽到, 實不相瞞, 標下其實是個聾子。

    沐朝夕說道:「沐府我們的人暫時滲透不了,只能在外頭監視沐邵貴, 立刻去起底沐邵貴, 看他這幾年和那些人來往。」

    白朮遇刺,轟動南京。

    白朮是誥命夫人,也是朝廷官員, 還肩負著奉旨祭祀常寧公主和沐駙馬的任務,光天化日之下被刺殺,今年南京官員的考核絕對是中下等了。

    應天府, 還有執掌南京軍事的魏國公徐鵬舉都派人來錦衣衛衙門弔唁白司藥——錦衣衛的案子是御案, 應天府和魏國公都管不了, 無權干涉。

    沐朝夕哭喪著臉,向應天府尹和魏國公各借了五千人,用來捉拿刺客同黨。南京錦衣衛荒廢多年,無事可做,這些世襲錦衣衛都只是吃俸祿而已,別說辦事了,許多人連劍都拿不動。

    按照白朮的建議,釣魚行動開始。

    張永和谷大用熬到半夜,上了年紀,都有些熬不住了,顧不得體面,趴在桌子上打瞌睡。

    沐朝夕和白朮裹著滿身風雪走進來,張永反應過來,立刻坐直,谷大用次之。

    張永連忙問道:「抓到了?」

    沐朝夕說道:「還沒有,不過,也並非一無所獲。」

    谷大用問:「可是有人來劫獄,中了圈套?抓了活口?」

    沐朝夕和白朮相視一眼,沐朝夕輕咳一聲,說道:「目前有些眉目,我們有了新線索,正在往下查,太晚了,天氣又冷,兩位公公年事已高,別熬壞了身體,先回去休息,一有消息,我們會派人通知兩位——只是侍衛和船夫要留下來,以免泄露消息,我向應天府尹和魏國公借了一萬兵士,由他們護送兩位回去。」

    張永問道:「你們放我走,不懷疑我了?」接風宴是他擺的,刺客也是他新收養的乾兒子。

    白朮說道:「張公公被人算計了,也是受害者。何況我和張公公一起在宮廷為官十年,無冤無仇,張公公現在還有求於我,為何還要殺我呢?我信公公。」

    張永很是感慨,「沒想到我淪落如斯,白司藥居然還信我。我不走了,在事情弄清楚之前,我哪都不去,如此,方能保證我的清白。勞煩沐僉事弄一床被褥過來,我就在這裡睡。」

    張永不肯走,白朮和沐朝夕琢磨不透,他到底清白無辜,還是惺惺作態?

    不過,現在可以肯定,白朮假死的消息並沒有傳出去——否則沐邵貴的手就不會伸進棺材裡,還極力說服沐朝夕把棺材挪動到沐府靈堂。

    倒是谷大用站起來說道:「我有擇床之癖,換了地方就睡不著,年紀大了,熬不住,我得回去歇一歇。放心,我會配合你們尋找兇手,明日一早,我就回來陪著張公公。」

    臨走的時候,谷大用朝著白朮使了個眼色。

    白朮會意,特意去送谷大用。外頭的積雪已經淹沒靴子了,踩上去發出咯吱聲。

    屏退眾人,谷大用說道:「白司藥,你真信得過張公公?」

    白朮說大實話,「咱們都是宮裡頭出來的人,誰信得過誰呀,只是面子上不能捅破,捅破就沒意思了,對吧。」

    谷大用訕笑道:「白司藥真是通透人,難怪得了兩代帝王的聖眷,正德朝風光無限,嘉靖朝還能再嫁良人。我瞧著白司藥有當年五朝尚宮胡善圍的本事,真是左右逢源,誰當皇帝,你都屹立不倒。」

    白朮笑道:「別拍馬屁了,我頂著風雪出來,不是聽奉承話的。」

    谷大用說道:「到這個地步,我就不瞞你了。白司藥,我懷疑張公公有問題。」

    白朮一挑眉毛,「此話怎講?」

    谷大用說道:「前年寧王打著清君側的名義謀反,手中有張太后密召,說張太后已經過繼了寧王世子為皇嗣,這密召後來被王守仁王大人繳獲,說密召為假,其實是真的——這事估計白司藥是知道的,先帝有事,幾乎不瞞著白司藥。」

    白朮不置可否。

    谷大用瞧著白朮的神色,便知是知情人,繼續說道:「我當時執掌西廠,監視天下,包括錦衣衛和東廠。其實這個密召,張公公也有份,是張公公暗中為寧王和張太后牽線搭橋,促成了過繼寧王世子為太子的密召。」

    白朮沉默了一會,說道:「張永是先帝的老伴。」

    谷大用用白朮剛才說的話回答她,「宮裡頭出來的人,誰信得過誰呀。張永老謀深算,皇上一直沒有子嗣,性格乖張,廢除了彤史女官,宮裡即使有人生下兒子,也是不作數的,不能記入宗室玉碟。但是大明總得有一個朱家人接任皇位不是?寧王一直給張永送錢,要張永在張太后面前說好話,過繼他的兒子為太子。」

    「張永是先帝老伴,是掌印太監,天下太監之首,我當年掌西廠的時候,都對他恭恭敬敬的,可是人掌控的權力越大、越久,就越怕失去權力。皇上整天花天酒地,有損壽數。如果能提前押寶押對了,將來大明換了皇帝,張永憑著擁立之功,還能繼續當一屆掌印太監。」

    「所以,張永和寧王一拍即合,兩人暗通曲款,最終說服了張太后立下過繼寧王世子為太子的密召。」

    「可是,寧王這個人沉不住氣,沒等先帝病重,他就按捺不住的起兵造反,自以為憑著張太后過繼詔書,一呼百應,哼,真是愚蠢啊,起兵四十三天就讓王守仁一個文臣給滅了。還以為自己是永樂大帝呢,能以藩王之位逆襲皇帝。」

    谷大用低聲道:「我手上有張永當年和寧王暗地來往的文書,就藏在我家裡,你隨我一起回去,我把證據都給你。」

    這是個意外的收穫。

    不過,白朮並不感興趣,「谷公公,你別把我當小孩子哄呀。我猜你們八虎的人,寧王應該都送過錢。只是張永身為掌印太監,權力最大,說的話管用,寧王給他行賄的錢財最多罷了。你獨獨留下張永的通信,不過是想關鍵時刻拿出來邀功。更何況,這都改朝換代了,當年寧王和張永的通信有什麼用?張永不可能為這事設一個賊喊捉賊的局殺我。早就不是正德朝了啊。」

    如果還是正德朝,張永有足夠的理由殺白朮,但現在都嘉靖一年了,張永沒有必要動手。

    谷大用一愣:「白司藥來南京,不可能只是祭祀這麼簡單吧?一定有秘密任務在身。」

    白朮心道:糟糕!難道喪屍的事情暴露了?

    谷大用以前是西廠廠公,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他消息靈通。

    白朮心中發慌,面上不顯,淡淡道:「哦?谷公公以為何?」

    谷大用說道:「新帝英明神武,可惜輸在出身,旁支代替本宗繼承皇位,到底不是眾望所歸。南京是南都,這裡官宦雲集,還有魏國公徐家世代鎮守在此。另外,沐家世代鎮守西南,已經一百多年,雲南百姓只曉得沐家,不知有皇上。但是皇上繼位以來,新的黔國公還從未進京朝賀。皇上要白司藥嫁給沐僉事,大力提拔沐僉事,要你們夫妻二人大張旗鼓來南京祭祀,是為了試探南京官場對新帝的看法,二來是往沐府里打入一顆釘子,看沐家是否對新帝忠誠。」

    「我能猜到,張公公也能猜到。他擔心當年和寧王見不得人的勾當東窗事發,這南京守備太監的位置都坐不住,估摸要抄家砍頭。張永為了自保,就先下手為強。老實說,我並沒有什麼擇床的毛病,我就是找了個藉口,帶白司藥回家,把證據交給你。」

    谷大用的話有一番道理。不僅僅兩個公公這樣想,就連魏國公、應天府尹等南京本地地頭蛇也是這樣猜測的——否則的話,沐朝夕根本不可能輕易借兵一萬人,任憑他差遣。

    應天府尹和魏國公都怕小皇帝懷疑他們的忠誠。

    如果是本宗太子繼承皇位,不會有這種君臣相互猜忌這麼麻煩的事情,實在嘉靖帝的身份太特殊了,人們不得不把事情想得複雜,這樣才能保住性命和官位。

    白朮心想,谷大用身邊的侍衛都扣在沐朝夕那裡了,我身邊都是自己人,跟他回家看看唄。

    白朮來到谷大用的宅子,谷大用從夾牆裡摸出一個箱子,親手打開。白朮在燈下看,的確是張永的字跡,還有房屋田地的地址等等。

    谷大用解釋道:「這都是寧王送的。」

    白朮關上箱子,玩味的看著谷大用,「你以前執掌西廠,麥家父子的黑料……你有嗎?」

    谷大用一副心照不宣的樣子,「怎麼,和麥廠花和離之後有些不愉快?」

    白朮笑道:「谷公公願不願意送我這個人情?拿在手裡,不知什麼時候就用上了呢?當然,我希望一輩子都用不上。」

    谷大用呵呵笑道:「好吧,今日就給白司藥一個順水人情。」

    谷大用開啟密室,搬出一個箱子,「白司藥,等你回京城,不要忘記在皇上面前為我美言幾句啊。」

    白朮:「這是自然。」

    白朮滿載而歸,在馬車上打開麥家父子的黑料,看一樣,就撕碎了投進火盆,無非是一些錢財交易,買官賣官,說人情等等。

    到了錦衣衛衙門,一箱子黑料全都燒了。

    與此同時,張永叫住了送被褥的沐朝夕,「沐僉事,可否借一步說話?」

    沐朝夕屏退眾人,張永疲倦的揉了揉太陽穴,「沐僉事,我懷疑谷大用有問題。他想借刀殺人。剛才他一直寸步不離,我不方便開口,現在可以說清楚了。刺殺白司藥的乾兒子,最初是谷大用向我推薦的。他曉得我在尋找一些相貌俊秀,聰明伶俐的孩子。」

    「還有在秦淮河畫舫上設接風宴,是我們兩個提前定好的,也是谷大用的主意。他向來就會玩,鬼主意多,先帝在時,他為了媚上,總是挑唆先帝不務正業,開什麼店鋪當掌柜做生意,也是他經常把一些不檢點的已婚婦人推到龍床上。」

    沐朝夕說道:「就算是他的主意,谷大用為何要冒險刺殺白司藥?」

    張永說道:「因為當年寧王謀反拿出來的太后過繼寧王世子詔書是真的,就是谷大用在張太后和寧王之間牽線搭橋,促成了過繼詔書。你和白司藥來南京不是單純為了祭祀吧?新帝一定另有目的。我們兩個老太監曾經權傾朝野,新帝把我們打發到南京養老還不夠,這是要翻舊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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