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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13:14:06 作者: 芒果餡粽子
    宿舍里有人在洗澡,有人拿著手機打電話,還有人用收音機聽歌。李逸初走到衣櫃邊翻找自己的睡衣,準備洗完澡再上床。可惜他跟這群人都不熟,就不好意思去坐他們的床,於是靠著衣櫃休息。宿舍里長的最魁梧的男人走到他面前:「怎麼站在這兒?」

    這人叫楊軍,說話嗓門很大,李逸初記得他是後廚的廚師,禮貌地笑笑:「站一會兒,等會兒去洗澡。」

    楊軍大咧咧道:「就老六在那洗呢,地寬敞的很,你直接進去唄。」

    李逸初推辭道:「我再等會兒。」

    楊軍嘖道:「都是男人有什麼不好意思的?我跟你說,我們這兒洗澡上廁所都得一塊兒,你要是想等沒人了再去,非憋出病來不可。」

    李逸初無論如何都不願意和陌生人赤身裸體的站一塊洗澡,可是現在這條件,容不得他矯情,這才是可怕之處。李逸初拿著睡衣往陽台走,心理不斷自我建設,可在經過自己的床鋪時還是轉身爬了上去,他寧願等,等到所有人都洗完了再洗。可是洗完澡的要洗衣服,另外七個人都爬上床的時候已經兩點半了,李逸初身上的汗都幹了,他聞聞衣服上的汗味,從床邊爬了下去。

    陽台只有一個水龍頭放涼水,其他人洗澡要麼直接用涼水沖沖,要麼兌了大半瓶熱水,可他今天第一天過來,沒有買熱水瓶,只能用涼水往身上潑。沒有香皂,李逸初用涼水把全身淋濕後就迅速地擦乾跑進屋裡,哆嗦著爬上床。

    他今天不是在趕路,就是在幹活,按道理應該很累,可當他躺下,突然之間沒有一點困意。手指尖隱隱約約的疼,他在黑暗中摸了摸疼痛的地方,估計是掐菜根掐多了,磨腫了皮。李逸初頭偏向裡面,手指不自覺撫向牆面,如同過去的很多個夜晚,他都會摸著牆面睡覺。

    可是現在,牆壁那邊的人已經不是梁煊了。

    餐館不做早飯生意,所以店裡的員工上午都是十點多才會下樓幹活。八點多的時候就有人起床,李逸初被那動靜吵醒,睜開眼後準備坐起來,可在起身的瞬間就條件反she地倒了回去。

    渾身上下,沒有一處是不疼的。

    李逸初咬著牙用手臂揉捏腰部,想緩解疼痛。

    馬小天在床鋪邊露出半個頭,敲著他的床邊問:「逸初哥,你醒了嗎?我有幾道題想問你。」

    李逸初吸著氣坐起來,馬小天見他痛苦的樣子,跑去自己衣櫃翻出一片膏藥遞給他:「你是不是腰疼?貼上這個會好很多。」

    李逸初下意識地要拒絕,可馬小天已經順著欄杆往上爬了,很快坐到李逸初的床尾:「你背對著我,把衣服掀開。」

    李逸初:「……」

    楊軍靠著對面床杆看馬小天幫李逸初貼膏藥,李逸初露出來的半截腰白皙清瘦,隨著他身體的轉動而形成好看的曲線。楊軍肆無忌憚地看著,等到李逸初轉頭時勾唇垂下了眼睛。

    人的身體有無盡的潛能,每天夜晚臨睡前李逸初都覺得自己這一睡恐怕是醒不過來了,可第二天天一亮,他又會按時醒過來。身體的疲憊感也在一天天的減少,似乎開始習慣每天超負荷的運作。

    每天上午十點之前的時間是這幫打工仔的自由時間,大部分人都跑去臨街的網吧打遊戲,只有馬小天和李逸初待在宿舍里。李逸初在上鋪看漫畫書,馬小天在下鋪小聲地背書,遇到理解不了的知識就站起來問李逸初。兩人逐漸熟悉起來,李逸初才知道馬小天無父無母,十二歲就開始在餐館打工,十三歲那年失去第一份工作,現在這個餐館的老闆娘見他可憐,才留他在店裡打打雜,他干起活來麻利又積極,很討老闆夫婦喜歡,所以一干就是這麼多年。可馬小天不想一輩子待在餐館裡給人打工,不想當個連新聞聯播都看不懂的文盲,他想考文憑,想靠著學問找一份工作。

    李逸初得知他的身世後心裡說不清是什麼滋味,不幸的人各有各的不幸,對著那一張簡單卻充滿積極希望的臉,李逸初說不出安慰的話,只是將他的輔導書內容按照容易掌握的思路重新劃出了學習脈絡。

    這天李逸初照舊吃過早飯後回到宿舍看書,馬小天今天很奇怪的不再看書,反倒是一個勁地勸李逸初出門逛逛。

    李逸初納悶:「出去幹什麼?」

    馬小天對他使眼色:「你聽我的沒錯。快下來。」

    李逸初不懂他那眼色是什麼意思,不願意動。楊軍在下面高聲道:「既然他不願意出去,小天你一個人出去得了,留他……現場學學。」

    下面站著幾個準備出門的人聞言立刻爆笑,還有一個沖李逸初吹了個意味不明的口哨。

    馬小天臉微紅,拍拍李逸初的小腿,急道:「下來。」

    李逸初覺察出宿舍里不正常的氣氛,便下了床,跟在馬小天后面出門。沒過一會兒,宿舍里另外幾個人也都出來了。

    兩人走到街上,李逸初才問他:「到底怎麼了?」

    馬小天咳了一聲,不情不願道:「楊軍和老六要做那檔子事,你留在宿舍幹什麼?」

    李逸初驚愕地半天沒說話。他不自在地摸了一下脖子,一時不知道是該鄙視這種公共宿舍里放蕩的行為,還是該震驚兩個男人這麼一點都不避諱的……做那檔子事。

    馬小天:「我提醒你哦,以後你離楊軍那人遠點,他這人齷齪的要死,見到個長的過得去的就想拉人上床。」

    李逸初:「……」

    馬小天:「老六之前有女朋友,來這兒還不到三個月就被楊軍騙出去開房,後來才跟他保持這種關係的。」

    李逸初對別人的私事沒有太大興趣,更別說是這種聽起來就讓人不舒服的齷齪事。他雖然很不理解怎麼一宿舍的人都要為楊軍騰地方,但還是選擇閉嘴。

    馬小天沒看他的臉色,滔滔不絕:「楊軍是店裡的廚師,比我們這些端盤子的有地位的多,工資也高。這個宿舍里他就是老大,他要我們騰地方,我們就都得出來。就算你鬧到老闆那兒,老闆也是開除你留他,你說老六可不就隨他去了。」

    李逸初懂了,有人的地方就有三六九等,有等級就會有壓迫和屈服,哪怕只是一個小小的餐館。

    第30章

    高考成績在夜晚發布,梁煊坐在只有他一個人的房子裡,一分分地等時間過去。十二點時間一到,他在網頁上順暢地輸入幾排數字,緩衝幾十秒後,出現了一張成績單。

    如果說之前幾天還處在麻痹與遲鈍之中,在看到那幾個數字之後,他徹底清醒了。

    語文135,數學147,理綜282,英語0。

    前面三科的分數,即便是梁煊,也從來沒有在一場考試中每科都能發揮的這麼好。他一直以為自己在學校里獨孤求敗,卻從不知道那個在他的督促下仍然說不愛學習的人,有著比他還強的實力。

    多麼諷刺,多麼可笑。

    李逸初每次無所謂地對他說自己學習不好的時候,是不是心裡都在嘲笑呢?

    梁煊關閉網頁,重新輸入所有數字,出現的是與剛才一模一樣的成績單。梁煊手掌使勁握住滑鼠,死命盯著電腦,咬著後槽牙不讓自己發作。

    原來都是真的。

    李逸初說的都是真的,他十幾年來都在騙他們,他一直想離開,所以他努力學習,但他又可以為了遺產放棄奮鬥多年的高考。病重的梁長平還有梁煊,在他眼裡肯定不如高考重要,那又有什麼資格和錢相提並論?

    ----我不知道是真的喜歡你,還是被你帶入歧途。

    ----我怕得罪你啊,哪怕你把我當女人用呢。

    原來……這也是真的。

    梁煊鬆開滑鼠,整個人往後倒向椅背,脊背靠住椅背的那瞬間,用手捂住了流出眼淚的眼睛。

    李逸初在餐館幹了一個多月,從前台的點菜員到後廚的洗碗工,他每天要將這些角色一一經歷。毫無間隙的忙碌帶給他的最大好處就是沒時間東想西想,每天結束夜晚的工作,回去躺床上睡半個鐘頭,等到大家都爬上床,他再去沖一衝。

    馬小天在他的幫助下突飛猛進,輔導書里的知識全部吃透了。對於楊軍時不時曖昧的話語,李逸初都當沒聽見,偶爾楊軍離他近,李逸初立刻走遠。楊軍現在有老六在手裡,加上看出來李逸初不是個容易騙的人,所以也就偶爾口頭上占點便宜,並沒有做出什麼過分舉動。李逸初盡力不去和楊軍正面交鋒,能躲就躲,只要撐到八月十號,他就會向老闆辭職,然後去報名上學。

    儘管李逸初高考的英語成績為零,但是總分上個普通的二本足夠了,不過二本從來不是他的目標。他有實力,也夠努力,那就一定要去最好的大學。他已經失去太多,不能再失去從小到大堅持的夢想。

    一早起床,楊軍躺在床上咳嗽幾聲,李逸初便識相的和其他同事一起離開宿舍。李逸初已經由最初的噁心變成現在的麻木。他曾看到老六和楊軍有說有笑,既然是人家自己的選擇,外人又何必予以置喙。還好楊軍並不頻繁,往往是隔三四天會像這樣一大早躺在床上咳嗽讓大家出去。

    竟然會因為頻率少而慶幸,李逸初自嘲地想。

    老闆見他們下樓,叫住走在前面的李逸初:「李逸初,等會你和王廚一起去菜場買菜吧?今天這邊有個集會,客人肯定多,你再騎個三輪多運一車菜回來。」

    李逸初左右無事,便跟著王廚去菜市場了。

    王廚採購有十幾年的經驗,海鮮、肉類、蔬菜,他看一眼就知道是否新鮮,稱好後就遞給李逸初。兩人在菜市場耗費了兩個多小時,最後裝滿兩三輪的食材往回騎。

    騎出菜市場的那條街後,路上的交通突然堵了,前面的私家車把道路堵的水泄不通。李逸初把三輪停在路邊跑到前面看情況,遠處有黑煙往半空中飄散,還有救護車的聲音。李逸初看著那個黑煙升起的方向,心中生出不好的預感,他站上旁邊的綠化帶台階,看清那個黑煙的位置,連忙使勁推開人群往前面擠,好不容易擠到他打工的餐館門口,一輛消防車停在外面,老闆和員工都圍在防護線外面等著。

    火已經被滅了,眼前的樓只有第二層的一間屋子從窗戶到陽台全部燒的漆黑,其他地方都沒有波及到。李逸初看清那個房間的位置,從防護繩下面鑽了過去往樓上跑,旁邊的消防員連忙拉住他:「現場還在檢查,不能上去。」

    李逸初甩開他的手,不要命似的往樓上跑。他住了快兩個月的宿舍此時已經面目全非,桌椅衣櫃全燒成黑灰,八個床鋪只剩下被燒的變形倒塌的鐵架。而靠近門的保險柜變成了一排漆黑的四方盒子。李逸初四下看看找到一個錘子,然後拼命砸保險箱的鎖。保險箱被燒透了,外殼不像之前那麼堅硬,李逸初幾錘頭下去就被砸了個窟窿。李逸初用手扒著那個窟窿往裡看。

    ----他放在裡面的檔案和准考證已經被燒成了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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