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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13:14:06 作者: 芒果餡粽子
第二天一早李逸初就去了學校,和梁長平找的同事一個部門挨著一個部門的開證明,印材料,忙了一天終於把自己的檔案調出來。按照國家政策,如果省內換校復讀,他只需要拿著檔案去學校報名即可,不必去找人送禮托關係。所以他把目標選在了離家鄉最遠的本省邊界處的一個小縣城。
從昨天他和梁煊說開以後,兩人就再沒說過話,李逸初不知道梁煊信了多少,他反正不敢再多說,一個謊言需要十個謊言來圓,說的多就錯的多。那些話他反覆默念過多次,自認為在邏輯上找不出錯誤,更何況有梁長平配合,梁煊即便主觀上不信,客觀上也不得不認。梁長平在這個家裡有絕對的權威,他們從小到大都沒有懷疑過梁長平說的任何一句話,哪怕是偶爾的玩笑話。李逸初明白梁煊現在還是愣怔狀態,等他醒悟過來,只會厭惡李逸初,甚至會恨他,總之對梁煊來說都是最好的結局。
父母過世那年,李逸初一直想坐在墓地里凍死了就能見到他們了,這些年過去,那種要凍死自己去陪父母的想法早就消失了。所以說這個世上沒有哪種感情是淡不了的,只要時間足夠長。
離開醫院之前,李逸初將劉凡叫到了花園裡:「劉姨,我的存摺里還有十幾萬塊錢,我放在你的梳妝盒裡了,家裡的房子一時半會兒怕是賣不出去,你先用這個錢給梁叔治病。」
劉凡這幾日頗氣憤他的無情無義,冷著臉道:「我們不要你的錢。」
李逸初:「就當是我還你們這十幾年的養育之恩吧。梁叔的病一旦開始化療那就是個無底洞,三十萬僅僅是個開頭,就算賣了房子你們還是得到處借錢。就算你不要,你想想梁煊,難道你要讓他一進大學就背著一身的債嗎?」
李逸初深知梁煊是劉姨的軟肋,只要是為他好,劉姨什麼事都願意做。李逸初繼續道:「我知道您怕他們倆知道了會怪您。可是這件事只有你我知道,梁煊甚至都不知道我有這麼多錢,您找娘家人對個口供就能把這十幾萬的來歷在他們父子倆那裡糊弄過去,從此以後只要您別說,他們永遠都不會知道。」
劉凡猶豫起來,她承認李逸初說的有道理,她自己苦點累點沒什麼,但是家裡如果真的背上幾十萬的債,梁煊在大學還怎麼好好讀書?他只能天天去給人打工賺錢還債,劉凡只一想想,就覺得心疼。
李逸初知道她被自己說動了,最後道:「還有高考棄考的事我編了個理由給梁煊,以後他如果問你,你只管說不知道。我走了就不會再回來,您還擔心什麼呢?」
李逸初臨行前回家拿行李箱,他的東西很少,一個行李箱就足夠了。他去樓頂看望小兔子,抱著它在地上坐了好長一會兒,最後摸著它的耳朵道:「我走了,以後你要陪著梁煊,知道嗎?」
李逸初和鄧慶一起進入汽車站,坐在大巴上等待發車,縣城交通不便,如果要坐飛機或者火車,都得先坐車去市里。李逸初靠在窗邊,腦子裡混混沌沌,什麼都想不清楚。大巴車啟動時他睜開眼,動手把車簾放下來,視線往後一轉,看到車站側門邊站著一個他最熟悉的身影,於是拉窗簾的手就僵住了。
梁煊雙手插兜站在那裡,一動不動地看著車從他面前經過,他知道車裡有他從小到大放在心尖的人,他有無數次衝動衝進車裡把那個人拉回自己身邊,可依舊是絲毫未動。梁煊問過醫生,父親的治療所需要的錢是他這個年紀不能想像的一筆巨款,他可以為了父親在大學期間拼命賺錢,再辛苦都不要緊。可他不能把李逸初也拉下水,他捨不得。李逸初要去往的是他最嚮往的世界,是梁煊給不了的世界,梁煊已經習慣了將最好的都給李逸初,可他現在才明白,他所謂的最好的東西,比如西瓜最中間的瓤,瓦罐湯里的排骨,下雨天護住他全身的雨衣,都是些寒酸不值錢的東西。
第29章
大巴到達市客運站,李逸初和鄧慶道別後去買火車票。鄧慶----不對,應該說吳先生,他是梁長平托朋友找來的人,吳先生長居法國,幫完他們的忙就要回去。
三個多小時的路程,李逸初連廁所都不敢去,他帶著一個行李箱和一個書包,他怕一不小心就把東西弄丟了,寧願警惕地坐在原位。
李逸初第一次一個人來到完全陌生的地方,火車到站,車上的人都如釋重負地站起來搬行李,而他卻坐在那裡不動,等到車上的人走的差不多了,他才跟在隊伍後面下了火車。在融入出站的人流之前,李逸初回頭看了一眼火車壁上的地名,這兩個字,從此以後再和他沒關係了。
向陽縣地處邊界,再往南就是山脈。李逸初從車站出來就向周圍人打聽第一高中怎麼走,人家給他指了方向,他心想一個縣城不會太大,步行過去就可以。
眼下剛過完高考,學校內沒什麼學生,門口擺了一個大展板,貼的都是公告。李逸初一個個看,找到複習生報名公告後仔細看了一遍。公告上寫高三復讀生在8月10號當天攜准考證報名,報名費一千五,過一本線的復讀生報名費三百。李逸初英語0分,無論如何也過不了一本線,他出來只帶了兩千塊,原本以為能撐很久時間,現在看來得儘快找工作了。
縣城裡沒有什么正規的企業會招收他這種未成年的學生,沿著街道兩邊走,看到門口貼著招人的要麼是餐館要麼是網吧。李逸初來回看,走到一個寫有包吃住的餐館門口,他在外面站了一會兒,猶豫著不知道怎麼開口。他從來沒做過這樣的事,少年人的自尊讓他幾次鼓起勇氣又退了回去。店裡的老闆娘見到門口站著人,還以為是來吃飯的顧客,走出來一看是個拎著行李箱的年輕人,問道:「小同學有事嗎?」
李逸初漲紅了臉:「老、老闆,您這裡要招人嗎?」
老闆娘上下打量他一番,瘦高白皙,看起來像是沒幹過活的,不過模樣精緻,當個跑堂的比較討客人喜歡,便慡快地列出了自己條件:「我們這現在正缺人,不過呢,有兩個條件得看你滿不滿足。第一,我們不要來歷不清楚的人,你有身份證吧?第二,我們這地段好,生意忙,店裡的服務員一點空閒時間都沒有,你能受得了嗎?如果沒幹到兩個星期就要走人,那可是不給工資的。」
李逸初連忙保證:「我能堅持,而且我有身份證,我、我不是壞人。」
老闆娘噗嗤笑道:「我沒說你是壞人,你看著像個學生,我怕你是跟家裡鬧脾氣跑出來,幹不了兩天就撂挑子,那我不是白費力氣。」
李逸初就差舉手發誓了:「我家裡出了變故,我……我沒有親人了,所以才出來打工的。」
老闆娘點點頭:「那行,等會你跟我去登記,我給你安排宿舍。我這裡包一日三餐和住宿,每個月一千。飯店生意忙,所以我工資開的比別處高,你看怎麼樣?」
李逸初知道這個工資對縣城裡的服務行業來說算高的了,特別是吃住這一塊能省去一大筆開支。他高興道:「行。」
這家飯館開在靠近商場的三岔路口,人來人往客流量非常大,老闆包下了兩層樓,一樓做生意,二樓是員工宿舍。宿舍陳設很簡單,八個人一間房,上下鋪,靠近門邊有一排保險柜和衣櫃,供他們放東西。
老闆娘辦完登記就讓一個叫馬小天的男孩帶李逸初去宿舍,馬小天長的虎頭虎腦,渾身黝黑像個非洲少年。李逸初進房間打量了一下四周,雖然一個屋子睡八個人很擁擠,但還算乾淨明亮。
馬小天帶他走到最裡面,指著上鋪:「就剩這一個空床位了。你就住這兒。保險柜密碼老闆娘跟你說過吧?有貴重物品可以放進去。廁所在樓梯拐角的地方,洗澡就在陽台水池子裡接水,平時洗衣服也在那裡。」
李逸初看看陽台,半空中有兩三根晾衣繩,掛滿了各種毛巾和衣服,下面的角落有水龍頭和水泥砌的方形池子,地上摞著許多塑膠臉盆和水桶。雖然他只打算干到開學就不幹了,但仍然好奇道:「那冬天你們在哪洗澡?」
馬小天:「有澡堂啊,你沒去過?」
李逸初搖搖頭。
馬小天見他白白淨淨的,笑道:「你是不是還在上學?」
李逸初點頭:「我剛考完高考。」
馬小天一聽高興道:「那你能看懂很多書咯?我有個東西一直搞不懂,你能不能教我?」
李逸初:「什麼東西?」
馬小天從自己枕頭下面摸出一本書,翻開後指著一道數學題問他:「這個我看答案了,可是還是理解不了。」
李逸初將書的封面翻過來一看,原來是成人高考的輔導書,他看著馬小天:「你要參加成人高考?」
馬小天:「對,我剛過完十七歲,今年下半年就可以考試了。」
李逸初走到桌子邊,在那道題的旁邊寫了幾條步驟,詳細地給他講解,直到馬小天徹底聽懂了,才把書還給他。馬小天佩服地看著他:「你學習一定很好,是不是會考上很好的大學?」
李逸初本來想說這題太簡單,即便不問他,隨便去高中校園裡找一個學生都可以講解清楚,但他看著馬小天笑盈盈的臉,微笑道:「我發揮失常,考的很低,所以過幾個月要復讀了。」
李逸初將檔案和銀行卡放進保險柜,換上工作服跟著馬小天下樓去餐館後面的院子。初來乍到,老闆讓他先在後廚打下手熟悉熟悉。李逸初蹲在院子角落擇菜,再有一兩個小時就到飯點,餐館的服務員現在都聚在一塊處理蔬菜。
員工大多是年輕人,對李逸初這個新來的還算熱情,見他動手慢,就教他技巧。李逸初要將一筐的小青菜掐去根和爛葉,這些青菜都很新鮮,幾乎沒有爛葉,水分飽滿的根部掐起來也不費力,李逸初擇完一整筐才坐直身體,馬上發出一聲痛呼。他彎著腰快一個小時,現在一坐直,腰部就像被人斬斷了似的。
廚師在裡面沖他們這群洗菜工喊:「來客人了,洗好的菜快送進來。」
李逸初來不及活動腰部,連忙扯水管往大塑膠盆里放水,將青菜放進去搓洗。在廚師催第二次的時候把一籃子洗好的青菜擺到煤氣灶旁的架子裡。
飯點一到,本來聚在後面洗菜的服務員都趕去前面給客人點菜上菜。後廚洗菜的人就剩下李逸初和另一個女孩。李逸初和她分工,一個蹲在地上不斷洗,另一個裝籃送進後廚。
等到菜全部送進後廚,李逸初連坐都不想坐了,腰部又酸又脹,站著反而舒服點。
他們倆只休息了不到五分鐘,就有服務員用餐車推著剛撤下來的髒兮兮的餐具送到他們面前。女孩嘆口氣,看著李逸初道:「洗吧。」
於是他們又開始蹲在地上對著大塑料盆刷碗。
正值夏季,餐館一般要到夜晚十二點以後才會關門,李逸初在後廚洗完所有的碗已是凌晨一點。他和幾個員工向老闆打聲招呼就上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