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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13:14:06 作者: 芒果餡粽子
    李逸初也在昨天就決定把那二十萬全部給梁長平治病了,現在聽他這麼說,急道:「梁叔----」

    「逸初留在醫院陪我一會兒。」梁長平語氣強硬地打斷他的話。

    梁煊看看父親的面色,知道他是有話要跟李逸初說,於是帶著母親一起離開了病房。

    李逸初見他們一走,立刻坐到床邊,看著梁長平道:「梁叔,不管您要還是不要,我的錢都會拿出來。您躺在這兒,您管不了我怎麼做。」

    梁長平哼了一聲:「你這脾性跟你爸還真像。」

    李逸初是怕他不願意要才採取這麼激進的態度,現在看他沒有反對,一顆心才算放下來。

    梁長平:「幫我把床頭搖起來。我想靠一會兒。」

    李逸初就走到床位按按鈕把床頭半豎起來,一邊按一邊問:「可以了嗎?」

    「嗯。」梁長平指指病房的凳子:「你搬個凳子坐到這邊,我有件事要和你說。」

    李逸初見他表情嚴正,便聽話地坐到一邊。

    梁長平:「我讓他們倆去要錢,是為了讓他們安心。我自己的身體自己知道,我不會同意化療的。」

    李逸初睜大眼惶急地看著他,說話時都快要哭了:「梁叔你是操心錢對不對?我有錢你忘了嗎?醫生說二三十萬就夠了,你別倔行嗎?」

    梁長平看著眼前一臉赤誠的孩子,心中酸澀不已,他這一生過得辛苦,可是兩個孩子卻養的正直懂事,讓他欣慰。他本想來日方長,將來一定能帶著老李的孫子去給他們夫妻上墳掃墓,可是現在,他沒時間了。

    梁長平好一會兒才道:「家裡就算再窮,還有幾萬塊錢的存款,加上房子,總不至於要花你的錢。」

    李逸初氣道:「那您為什麼要這樣?」

    梁長平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李逸初看懂了那個眼神,梁叔並不是不願意化療,只是在拿這個事情和自己談判,說白了,他在威脅自己。李逸初不解地看著他:「那、那您要怎麼樣才願意?」

    梁長平下巴微微抽動,狠心開口:「我要你……和梁煊做一輩子的兄弟。」

    李逸初懵道:「……什麼?」

    梁長平:「兄弟就是現在你們肝膽相照,以後長大了就要各自成家立業,娶妻生子。」

    李逸初沒聽懂,或許是不願意懂,他不斷眨著眼睛,手指也在緊張地摳著凳子邊緣,啞聲道:「您這是什麼意思?」

    梁長平長長地嘆了口氣:「我只有梁煊這一個兒子,你爸也只留下了你。我和你爸可以做兄弟,甚至可以做仇人,唯獨、唯獨不能做親家。」

    李逸初臉龐唰的一下變得脹紅,仿佛被人當街扒光了衣服,既羞恥又尷尬,心臟咚咚咚地幾乎要從口腔里跳出來。梁長平看著他的表情,想起逝去多年的好友,李逸初和他的父親十分相像,俊雅白淨,最招女孩喜歡。孩子還小的時候梁長平就和李父開過玩笑,說將來李逸初長到十七八歲肯定是個禍害。那時候李父頗驕傲:招女孩喜歡好啊,將來找個身體好性格好的媳婦,多生幾個胖孫子,我這輩子最大的遺憾就是逸初他媽身體不好,只生了這麼一個孩子。

    李父去世後托人帶回來的信,梁長平看過很多遍,幾乎倒背如流。李父在信里將李逸初託付給梁家,不求他出人頭地,只求他一生平安,妻兒和美。所以這些年梁長平對李逸初的學業要求並不嚴苛,只要他盡力就行。梁長平和李父多年相交,怎麼會違背他的遺願,讓他的兒子成為難以在社會中立足的異類呢?九泉之下,他有什麼面目去見曾經的兄弟?

    梁長平繼續道:「你答應我立刻和梁煊斷乾淨,去別的地方上大學,以後,能不見,就不要見了。」

    李逸初捂住眼睛:「梁叔……」

    梁長平不忍地偏轉視線,聲音蒼老疲憊:「別怪我狠心,我……我也不想這樣逼你。但是我只能從你下手了,梁煊他是個擰脾氣,也是個執著的人,除非你主動離開他,否則他絕不會罷休。如果我去找他談,勢必要鬧到不可收拾的局面,逸初,你就當幫幫我行嗎?別讓你劉姨臨到老了,老伴沒了,兒子也沒了。」

    李逸初用手抹了一把臉,眼眶泛紅:「梁叔,我答應過梁煊,不論發生什麼事,都和他一起解決。我不能、不能對不起他。」

    梁長平失望地看著他,半晌苦笑:「所以我和你劉姨都沒份量了?」

    李逸初決然道:「您的病我們一定會接著治,劉姨能瞞多久我和梁煊就瞞多久,實在瞞不住了,任打任罵都隨她,但是我們絕對不會不管她。」

    梁長平悶聲咳嗽了一陣,額邊都是虛汗,他手上使勁推開要過來給他擦汗的李逸初,微微側過身。

    李逸初的手懸在半空,許久都不敢動作。

    梁長平偏過頭不看他,嗓子中間吭吭哧哧地咕嚕著。李逸初一直在旁邊站著,十幾分鐘後突然感覺不對,走到床的另一邊看情況,梁長平嘴角的血絲已經順著枕頭流到床單上,而他左手臂上的吊針已經被拔掉了。李逸初連忙按床頭按鈕叫醫生,然後動手把梁長平的頭扶正,惶恐地大喊:「梁叔!梁叔!」

    醫生進來後一看情況氣憤道:「家屬是怎麼回事?到底有沒有照看病人?!」

    梁長平再次被推進手術室。

    李逸初跟在推車後面跑到手術室門口,在門邊來回走幾趟後抱著頭蹲到了牆角。

    梁煊和母親回到醫院後被護士告知情況,趕到手術室,看到了角落裡縮成一團的李逸初。梁煊走過去蹲下身,看到李逸初的眼睛直愣愣地看著上方,兩隻手抱頭,手掌緊握成拳。「逸初?」梁煊叫了他一聲,見他沒反應,就準備用手推他。可在手碰到李逸初的那瞬間,李逸初整個人就像觸電似的劇烈顫抖起來,瑟縮著往旁邊挪,不願意看梁煊,也不願意和他說話。

    梁煊本想問他父親怎麼突然嚴重了,但看他現在這樣受驚過度的樣子,恐怕什麼都問不出來。梁煊只能站在旁邊等著。

    李逸初從沒有離死亡這樣近過,多年前父母的離世是來自別人嘴裡的一句話,他沒有經歷過死亡的過程,只是被動地接受了那個結果,所以一直都不知道這個過程如此恐怖。更何況,梁叔的惡化完全是因為他,他從小就知道梁叔說一不二,卻沒想到他能狠到這個地步。幾乎在梁叔被推進手術室的那瞬間,他就已經陷入混沌狀態,整個人就像踩在雲朵上,荒誕、不真實、搖搖欲墜。

    李逸初一直看著牆上的時鐘,看它一分一秒地超過昨天的手術時間,每過去一分鐘,李逸初身體就冷幾分,超過半小時的時候,他已經冷的哆嗦了。

    梁煊見李逸初狀態很差,想過去把他扶到椅子上坐,可一接觸到他,李逸初就猛的往後退。

    李逸初強睜著眼睛看牆上的時間,逼迫自己不眨眼,生怕看錯了。

    時間過去了四十分鐘,手術室的門依舊緊閉。

    李逸初閉上了眼睛,頭埋入膝蓋,腦海里無聲地念出了生平最虔誠的祈求----只要你活著,我答應你。

    第27章

    梁長平這次的昏迷時間更久,從手術室出來了一天一夜仍然在昏睡。劉凡趴在病床邊睡著了,被梁煊抱到了旁邊的床上。李逸初一直在病房外面蹲著,從梁長平被推回來,他就保持那個姿勢蹲在門口,像是病房裡有讓他不敢直視的洪水猛獸。

    梁煊幾次試著把他拉起來,都被李逸初躲開了。安頓好母親後,梁煊再次走到李逸初面前,他嘴角緊抿,彎下腰不顧李逸初的抵抗直接把他抱起來放到旁邊的長椅上,抓住他的手臂低聲喝道:「別動!」

    梁煊坐在長椅盡頭,將李逸初的腦袋抱在懷裡,等他不再反抗後柔聲道:「睡一會兒。」

    李逸初枕著梁煊的大腿,轉過身單手抱住他的腰,臉埋進他的腰間,淚水暈濕了梁煊的衣服:「對不起……」

    梁煊輕柔地撫摸他後腦:「不怪你,別自責,嗯?」

    李逸初咬著下唇,說出來的話讓人聽不清楚:「我不是說這個。」

    梁煊只認為他是鑽進牛角尖了,昨天下午只有李逸初在照顧父親,所以他把父親出事攬到自己身上了。梁煊揉揉李逸初的太陽穴:「你很久沒睡,好好休息一會兒,等你醒了,爸肯定也醒了。」

    李逸初知道這或許是他最後一次和梁煊這樣親近地待在一起,在病房外蹲著的一天一夜,他已經想好了所有的後路,甚至遙遠的未來他也構想過,關於生存,關於學業,未來很多未知的可能,以他有限的閱歷,很多事情甚至難以想像出來,可是有一件事情他無比清醒----那些構想里,沒有梁煊。

    這種清醒讓他此刻像一個在冰天雪地里極度眷念溫暖的可憐人,他知道很快這份溫暖就沒了。人在最無能為力的時候最願意相信這個世界有神靈,所以他在祈禱老天讓梁叔活著,只要梁叔能長命百歲,哪怕從此以後他自己一直活在嚴寒里,那也是他心甘情願去和上天進行的交換。

    只是梁煊……梁煊他什麼都不知道,真是對不起他。

    後半夜的時候走廊里溫度有些低,梁煊輕手輕腳地將李逸初平放在長椅上,進病房拿了毛巾出來給他當枕頭,順便將自己的一件薄外套搭在他的肚子上,然後進病房看父親的情況。梁長平已經醒過來了,只是一直沒有出聲,見到兒子走到他面前,眨眨眼睛表示自己感覺還好。

    梁煊小聲道:「媽和逸初都睡著了,我去叫醫生來看看。」

    梁長平抬手抓住他,在梁煊看向自己的時候,輕微地搖搖頭,用手指指指自己,然後比了個ok的手勢,意思是不需要叫醫生。

    梁煊把他的手放回去,湊到枕頭邊:「您放心,不會吵醒他們的。」說完就出去叫醫生了。

    李逸初在醫生走到病房外面時也醒了,跟在後面進去看梁長平。

    天色將亮,李逸初讓梁煊趴著休息會兒,自己去衛生間洗了把臉下樓去買早餐。醫院外面有不少小攤販,大多賣的是包子茶葉蛋之類的早餐,李逸初知道梁煊不喜歡吃茶葉蛋,而擺在醫院門口的肉包子,他又覺得不夠衛生,於是他沿著路邊跑,找到一家還算乾淨的早餐店,進去買了豆漿油條和小米粥,往回跑的時候拎著的塑膠袋特別晃,他為了防止豆漿灑出來,就手握著紙杯放緩速度走路。剛剛裝好的豆漿,握在掌心很是燙手。

    梁長平這次醒後比上次狀態好很多,吃過早飯都能和劉凡斷斷續續地計算家裡的存款了。

    半上午的時候,李逸初趁著劉凡和梁煊都去衛生間,走到床邊道:「梁叔,我們談談好嗎?」

    梁長平看著他沒有回答。他不知道李逸初是打算談什麼,如果還是前天的內容,他一個字都不想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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