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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13:13:34 作者: 顏月溪
眼淚流出來的時候,她摸了摸眼睛,很快擦乾了淚水。媽媽,我又會流淚了,想起媽媽,靜雪心裡劇痛,抓過枕頭捂住臉,強迫自己不再去想。
這一晚她又做惡夢了,心臟像被尖刀刺穿一樣血流不止,那種疼痛到抽搐的感覺,讓整顆心都震顫。她被惡夢驚醒,眼神空洞,感覺自己就像個殭屍一般毫無意識。不知過了多久,身上越來越冷,而倦意再次將她包圍。
階梯教室里,雨婷一下課就往外走。在校園裡看到若暉,也只匆匆的和他打了個招呼。「什麼事這麼急?」若暉好奇的問。雨婷告訴他:「我要趕著去咱們學校的附屬醫院接靜雪,她在那裡掛水。」「是嗎,她怎麼了,我送你去吧。」若暉聽說靜雪病了,也擔心起來。
「發燒了,吃藥總不見好,只好帶她去醫院掛水。我爸爸說她可能是水土不服,再加上最近天氣多變,一病就不容易好。」雨婷顧不得和若暉多解釋,已經走到教學樓外。若暉追上她:「我開車送你去。」「不用,醫院又不遠,出了門就到,等靜雪掛完水,我們打車回去就可以。」雨婷善解人意的說。
「天快下雨了,還是我開車送你們回去吧。」若暉不放心的說。「好吧。」雨婷這才向他笑笑,覺得他對自己很是關心,心裡高興。
死生契闊子成說
醫院的走廊上人滿為患,靜雪垂著頭坐在角落裡,纖細的手腕上插著針管,若暉遠遠看到她,可憐巴巴的樣子,心裡莫名的一疼。
「靜雪,好點了嗎?」雨婷走到靜雪面前,關切的問。「好多了。」靜雪站起來,臉色很差,餘光瞥見若暉,也只當沒看到。若暉想說什麼,見她漠然的看也不看自己,把想說的話全忘了。他能感覺得到,她對他的敵意。雨婷坐在靜雪身邊,若暉坐在她另一邊,三個人默默無語。
「你們餓不餓,我去買點東西給你們吃。」若暉問靜雪。靜雪不理他,他只好看向雨婷,雨婷向靜雪道:「輸液的時候不能空腹,靜雪,讓若暉去買點東西給你吃好不好?你想吃什麼?」「我不想吃!」靜雪冷冷的說。
雨婷和若暉無奈的對視一眼。「你們等我一會兒。」若暉出去買吃的,不一會兒提著一袋生煎包和一袋蝦肉三明治回來。「你想吃哪一種?」若暉把生煎包和蝦肉三明治都遞到靜雪面前,讓她選。靜雪看到食物,感覺到肚子餓的咕咕叫,心裡卻倔強的不願吃他買的東西,把頭偏過去:「我不吃。」
若暉見她像是在賭氣,沒有多勸,坐到一邊把生煎包遞給雨婷,雨婷接過去,和他一起吃起來。他們把蝦肉三明治留給靜雪,等她想吃的時候再吃。
八點多的時候,吊瓶里的藥水終於打完了。雨婷要把靜雪送回家再回宿舍,若暉道:「外面下雨了,你還是先回宿舍去,你們女生宿舍不是十點鐘就要關門嗎,我開車送靜雪回家。」雨婷沒有多想就同意了,囑咐靜雪回家好好休息。靜雪嗯了一聲,獨自往醫院門口走。等若暉和雨婷說完話,她已經消失在黑暗裡。
車開在路上,若暉見靜雪沒精打采的樣子,關心的問:「你晚上什麼都沒吃,餓不餓?」靜雪沒有回答,無聲的望著窗外。若暉納悶的看了她一眼,不明白她對自己有什麼不滿。「心情不好嗎,靜雪,一晚上不理我。」
靜雪懊惱的撅著小嘴,嗔怪的瞥他一眼,還是不說話。若暉見她生悶氣,知道小女孩兒又鬧情緒,淡淡一笑,沒有再追問。
他把車開到曾家附近的必勝客停下,叫她下車。「走吧,我帶你去吃點東西,總餓著哪行。」她不肯下車,他就伸手去拉她的手。她甩開他的手,下了車。他關好車門替她打著傘,她卻沒有跟著他去餐廳,扭頭往曾家的方向去了。
風雨交加的夜晚,冷的不得了,他擔心她的病,快步追上她。「靜雪,別跟自己的身體過不去好嗎?」靜雪還是不理,若暉為難的嘆口氣,打著傘擋在她身前用另一隻胳膊抱住她。「能不能告訴我,你為什麼生我的氣?」他低頭問她。
靜雪垂著眼帘不語,若暉看著她,四目相對,他的眼神既熱烈又憂傷。「我不想看到你。」靜雪對他的遲鈍非常不滿。難道他不知道她為什麼生氣?還是他已經忘了那天在安全通道里發生的事?不然他為什麼在別人面前做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若暉原本抱緊靜雪的胳膊鬆了松,凝視著她的臉,眼睛裡刻著深深的失落。他不知道她為什麼忽然不想理他了。一陣冷風過來,靜雪被吹得哆嗦了一下,若暉再次抱緊她。靜雪想起來,那天在安全通道里,他也這麼抱過她,這種溫暖的感覺讓她依戀,默默地嘆了口氣。
兩人一起走進必勝客,靜雪坐在靠窗的空位上。若暉去買吃的,她就安靜的坐在那裡看雨水一滴滴打在玻璃窗上,和周圍鬧哄哄的環境格格不入。
他買了好多好吃的給她,把她的面前擺的滿滿的。她不動,他就拿起一隻香糙鳳尾蝦遞到她面前:「吃吧,別和自己過不去。」她看他一眼,眼珠轉了轉,沒有接他手裡拿的,自己從餐盤裡拿了一隻鳳尾蝦吃起來。
真是孩子氣的很,一賭氣就不吃飯,他心裡想,看著她把桌上的食物吃完。「你用的這種香水很特別,就算是人多的時候,我也能聞出你的味道。」若暉告訴靜雪。靜雪明白他話里的意思,他是在告訴她,那天晚上在迪廳遇到火災時,他就是聞到了她的香水味才找到了她,把她帶離火場。
「我媽媽的第二任丈夫是香水師,這款香水就是他為我媽媽調製的,以我媽媽的法文名字命名為Eva,世界上獨一無二,香氛中加了迷迭香,迷迭香的香味比較刺鼻,一般女用香水裡很少用這種香料,但我媽媽喜歡迷迭香的味道。」
她終於不生氣了,若暉耐心的聽著。無論她說什麼,他都聽得很有興趣。「你知道迷迭香的花語是什麼嗎?」靜雪問若暉。若暉搖搖頭,說他不知道。靜雪告訴他:「回憶、紀念難以忘懷的過往。」
靜雪喝了一口飲料,若暉注視著她。她生氣的時候像個孩子,但是她平靜的時候總會在不經意間流露出與年齡不相稱的憂鬱。
「那天在迪廳的安全通道你為什麼不說話?」靜雪想起這事就來氣。若暉望天一眼,想想道:「難道你不知道火災自救常識?火災發生時,物體燃燒會釋放出大量煙霧和有毒氣體,在這種情況下,要儘量掩住口鼻避免喊叫,防止濃煙進入鼻腔和口腔引起窒息和中毒。」
靜雪聽他說得一本正經,忍不住好笑:「我發現你跟我壓根就不是一個思維國度的,你就是我同桌說的那種人……書呆子。」「這是災難自救常識,每個人都應該學會。」若暉並不在意她的取笑。
「從安全通道出來,你怎麼又不理我了,裝作什麼事都沒發生?」靜雪最耿耿於懷的還是這一點。「咱倆雖然安全了,可還不知道雨婷、王建他們是不是也脫險,我擔心他們,所以急著跑到大廈出口去看。等我找了一圈回來,看到大家都沒事,也就放心了。」在那種情況下,若暉也還是惦記朋友們的安危。
靜雪對這個解釋還算滿意,沒有再追問,包里的手機忽然響了,她摸出來一看,是王建打來的電話。王建問她在什麼地方,他打電話去曾家找她,結果曾家人說她去醫院掛水還沒回家。「我肚子餓了,在外面吃點東西。」靜雪告訴他。
「就你一個人嗎?」王建問靜雪。靜雪看了若暉一眼,故意告訴王建:「和若暉哥哥一起啊,他和姐姐去醫院接我,送我回家。」她看著若暉的眼睛,而他並沒有迴避她的視線,她嘴角漾起一絲笑意,和王建又說了幾句,掛斷電話。
「王建哥哥約我周末去打網球,你去不去?」靜雪滿懷期待的問若暉。若暉想了想道:「王建約你去,你就去吧,我不去了。」靜雪有點失望:「好吧,你讓我去我就去。」
曾家大門外,靜雪從車上下來,站定。若暉見她並沒有拉開院門進去,也走下車。「你的病還沒好呢,怎麼不趕快進去?」
「我以前就見過你。」靜雪淡淡的笑。「什麼時候?」若暉不解。靜雪告訴他,在她媽媽的相片簿子裡有他年幼時的照片。
「你小時候和現在一樣,你的眼睛很亮。」靜雪迷戀的看著若暉。若暉想了想道:「我小時候到曾家來玩,經常看到曾阿姨,曾阿姨對我很好。你小的時候,我好像也見過你,不過我不大記得了。」
你總是不記得這個,不記得那個,到底什麼事才能讓你記住?靜雪心裡嘀咕一句,想起什麼,忽然問:「你會不會給我打電話?」
若暉不明白她為什麼會這麼問,怔了一怔:「打什麼電話?」「你會給我打電話嗎?」靜雪還是這麼問。若暉忽然明白了她的意思,溫和的向她微笑:「會的。」
「我能相信你嗎?」靜雪睜大眼睛,怕他只是哄自己,用法語問了一句。若暉沒聽懂她的話,眉頭一皺:「你說什麼?」靜雪俏皮的笑笑,用中文告訴他:「我說,我吃飽了。」
若暉凝視著她惹人憐愛的眼神,想抱抱她又覺得不妥,畢竟是在曾家門口,萬一被曾家人看到,很是麻煩,只得囑咐她:「吃飽了就快回去休息,好好照顧自己。」靜雪用力點點頭,望著他,希望他能再親她一下,可是他沒有,他一轉身就走了。
他說他會打電話,可是靜雪等了整整兩星期也沒等到他的電話。班上有個男生給她寫情書,一封又一封,信上有些話靜雪看不明白,拿去問雨婷,雨婷笑了半天。那男生抄的是《詩經?邶風》里的話: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靜雪的中文程度有限,她能看得懂這古詩才怪,這個給她寫情書的男生也太粗心了,雨婷看著情書上的字跡倒不錯,越看越覺得有意思。
「是什麼意思?」靜雪問雨婷。雨婷想了想,解釋給她聽:「就算是生離死別,也不能把我們分開,這樣的誓言我們曾經說過無數次;我願意就這樣牽著你的手,和你一起白頭到老。」「就這樣牽著你的手……」靜雪想起在安全通道里,他第一次牽她的手,那種溫暖的感覺,讓她一直無法忘懷。
她忽然笑了,跑回自己的房間去,翻出一張夾在書里的卡片,照著情書上的詩句一筆一划的寫下這十六個字。「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她要拿去給他看,告訴他,這首中國古詩非常美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