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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12:57:51 作者: 蔣淮琅
那年大將軍府已經奉命遷往京城,抄家抄的也是京里的家,這裡留下的舊物只是被封,倒沒有過多損壞。
考慮到主人以後無需太多人伺候,白養著浪費錢,二衛便雇了些短工,和下人們一起熱火朝天幹了半個月。期間凌雲海帶著兒子上門撲了個空,流光早回花溪巷琢磨她的共心共情去了。
秦嬤嬤堪稱忠僕表率,她跟兒子媳婦團聚不過一日,就攆著兩人去將軍府幹活,讓孫女彩鵑與環兒一道隨侍流光左右。七歲的小孫兒頭回見面有點捨不得,疼親了兩日,還是把他交給衛潮,比劃:帶帶他,以後好為老祖宗效力。
流光聽聞後讓衛潮把秦嬤嬤一家的身契都還給了她,告訴她會幫她消了奴籍,讓小孫子念書去吧,或者習武也行。
秦嬤嬤比劃問:您要趕我走?
流光說當然不是,以前國公府是你的家,以後大將軍府是你的家,你想走就走,想回家就回家。
秦嬤嬤笑著收了身契,然後一切照舊,仍毫不留情地把孫子扔給了衛潮,讓他不用客氣。
很快要搬家,她一直在收拾舊物列單子,除了不能說話之外,精神頭比半年前好了百倍。這日從庫房拿出一個小盒子交給流光,比劃說這個是老祖宗變小前自己收到庫房去的,現在萬事安定,珍貴的東西還是像從前一樣貼身帶著好。
珍貴的東西?流光打開一看,紅軟緞墊上放著一個舊荷包,荷包里裝著一塊田黃印章,上頭刻了「伯君」二字。
她想起來了,這是陳楓的東西,是他六十大壽的時候,祺鈺送他的賀禮。當時死老頭子高興的不得了,迭聲讚揚祺鈺孝順,還惹得其他幾個也送了貴重壽禮的孫子說他偏心。
不可否認,她和陳楓一直偏心,因為其他孫子都有爹親娘疼,祺鈺沒有。老頭子對長子若君的死又埋著深深愧疚,所以把加倍的疼愛都給了長孫。
流光握著印章,怔怔望著窗戶發呆,許多被她走馬觀花忽略過去的細節都在腦海中一一浮現,那些波瀾不驚的日子,那些尋常的對話,那些在太陽升起前流過的淚,那一聲嘆息,和拍她肩膀的大手。
和前八世一樣,陳楓就是司命給她配的一段姻緣,流光對他的回顧不多,也並不認真。可是看到這塊印章,許是又引起了佟惠容的共鳴,她不由自主想起了舊事,她和他之間的舊事。
毫無疑問,陳楓是喜歡她的。曾為了她不惜與皇子反目,拔刀相向,得償所願娶佳人的那天,他喝醉了,笑得像個傻子。年輕時,他熾熱,奔放,每日回家總是跟她有開不完的玩笑,說不完的廢話。逗她笑,惹她哭,也會趴在她耳邊絮絮私語著,娘子,你真好看。老了以後他就很少同她交流了,也不輕易啟口予她以安慰,最多拍拍她肩,長嘆一聲。
好像除了陳楓,沒有哪一世她與姻緣對象白頭偕老過,要麼她早死了,要麼對方早死了,要麼兩個一起死了。她通過回憶能分析出自己也曾喜歡過那些人,願意為了人擋箭拼命做肉盾什麼的,但由於神魄的死亡和輪迴,把經歷和感情割裂,致使她無法體會喜歡一個男人的感受。
佟惠容可以體會,卻又有點奇怪,她想起陳楓的時候沒有強烈感情,只有清淡憂傷。難道佟惠容不曾喜歡過陳楓?回想這兩人一生,佟惠容始終處於被動,讓嫁就嫁,嫁了就做好賢妻良母,端莊大度。在大長公主想破壞家庭時,她都沒什麼反應,倒是陳楓氣得不輕,跟她冷戰了好些時日。
不生氣嗎?流光自問,臉上露出一個滄桑又無謂的笑容。她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這是神魄的回答,不生氣。
趙貞說她以退為進,馭夫有術。不喜歡還馭什麼夫,八成就是隨他去的意思!是陳楓自己不願意,才斷了大長公主的念想。
越回憶,流光越覺得是這麼回事,佟惠容不喜歡陳楓啊,沒見每次陳楓糾纏靠近的時候,她都有些閃躲推拒嗎?
過於細節的細節,尤其是凡人床幃之事,流光是從不願意回顧的,統統跳過。想一次渾身起雞皮疙瘩,簡直是人間慘劇,自我虐待!
在流光發呆期間,秦嬤嬤知機退了出去,她認為老祖宗在懷念老國公。其實流光在推斷出她不喜歡陳楓這個事實後,很快就把神思轉移到了如何進一步鍛鍊共情能力的問題上。
神魄散發了幾次真情實感給她,為什麼不能把可憐也讓她感受一下呢?
餘光往身側的窗戶上瞟了一眼,流光保持著左手握章的姿勢不動,連頭也沒有偏一下,右手閃電般穿破窗紙,又閃電般收了回來。窗紙甚至在她收回手之後,才發出了「噗」的破裂聲。
「啾啾,放開小爺!」
看著頭頂的笑臉,瑞卿暗呼大意了,離得太近,竟又給了她捉到自己的機會。
流光將他整個身子都攥在手中,大拇指輕輕摩挲著禿禿的小腦袋:「為什麼躲在外面偷看我?」
「誰偷看你,小爺剛到。」
「你偷看我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在京城的時候不是天天盯著我嗎?」流光冷笑,「來看看我有沒有犯錯,好向聖君告狀對不對?話說聖君都回秘境去了,你還在這兒賴著不走幹嘛呢?」
瑞卿用小尖嘴啄流光的虎口,兩條小爪子使勁蹬噠,「我奉聖君之命,來監視你在人間的所作所為,你是歸我管的,不許對小爺無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