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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12:57:51 作者: 蔣淮琅
    經過白鶴觀四十七天,老皇帝認清事實,以往他覺得「天人」般的國師,玄機道長,跟流光這個妖女的差距太大了,而自己在她面前,更如螻蟻。她要是願意,江山盡歸其手恐怕都不是難事。

    他對新皇說:「朕會把舊事了結乾淨,給你一個清明江山。你好好的做皇帝,要體恤民生,要愛民如子,要警醒,要勤勵,還有,不要殘害手足。」

    新皇一直保持虛心受教的表情,聽到最後一句暗暗冷笑,心道,我答應您,只要三哥不作妖,我永遠不會對他動手。

    老皇帝看著這個他最不喜歡,在老三犯錯後拎出來做過渡的兒子,年輕,挺拔,一身嶄新的金龍袍,一張隱隱能看出他母妃影子的臉,心裡又悲愴又無奈。明明他才是天下之主,世間為何會有流光那樣高人一等的存在,老天不公平啊!

    老天當然是公平的,高人一等不代表能興風作浪,興風作浪老天就會來收拾高人一等了。流光在凡間束手束腳,從來沒放開打過一架,不敢顛覆江山,不敢傷害凡人,剛以為自己摸清了天道的底線,天道就給她迎頭一擊,什麼法術能用,什麼法術不能用,至今也沒弄明白,高人一等得十分憋屈。

    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天道不反對她以佟惠容的身份存活於世,以及伸冤報仇,可能這件事也與玄機有關。因為高人一等的修士神仙很多,但沒有損害自身利益,無仇無怨的,誰會去找兩個土包子道士的麻煩呢?只有她出面,因果自洽,名正言順。

    仲陽二月二十八,王公公的乾兒子,掌印太監劉德順在大朝會上代太上皇宣讀罪己詔,列二十三條罪狀,除了長篇累牘的愧天愧地愧祖先之外,一一說明了佟家冤案的來龍去脈,凌寒春被逼叛主的真相,聲稱對民間多年來的幼童失蹤事件負責,對無理革除鎮國公爵位表示歉意,並對自己聽信讒言煉丹服丹走火入魔的錯誤表達了深刻的反省和愧疚之情。

    最後,太上皇把誤國的罪名定給了鳳竹和玄機,稱他們為邪道,稱自己被迷失了心智,幸得高人當頭棒喝才清醒過來,由於感己罪孽深重,不能再為人君,故將皇位傳給鳳姿龍章,仁厚勤勉的七皇子趙瑞,從此退居後宮,誠心悔過,再不問國事。

    緊接著新皇下旨,復鎮國公爵位,封世子陳洪昀為吏部尚書,陳梓傑為御史中丞;凌寒春雖被脅迫,卻有違道義,不賞不罰,收回將軍令,告老歸田,凌雲海官復原職;撫恤失蹤幼童親屬,地方衙門助立衣冠冢;查封白鶴觀,拆除宮中丹所,燒毀所有煉丹器具,並令天下道觀,禁止煉製售賣丹藥。

    至於佟家,單下一旨,洋洋灑灑數百字,澄冤平反,追封佟靖寧為忠義公,發還大將軍府所有產業財物。在京中建忠臣冢園,佟家上下冤死者有骨灰埋骨灰,沒骨灰供牌位,建成之日,帝將領眾臣前往拜祭。

    在臣子們來不及譁然的時候,劉德順又拋出一記重錘,太上皇為了體現他悔過的真心,決定於三日後,親自為鎮國公府掛匾。

    不消半日,旨詔內容已傳遍京城,幾十個傳旨官員快馬出城,將聖意轉發至大燕各地。老帝失蹤新皇登基的餘韻還沒散去,驚天消息又在民間掀起波瀾。有人傻,有人痴,有人笑,有人哭。

    祺鈺祺泉祺寶三兄弟在接旨後,來到松齡院,非要拉著流光去一個地方。流光坐上馬車還很不滿:「趙貞這是跟我玩花樣呢,把罪責都推到道士身上,說什麼被邪道迷惑,哪一樁壞事不是他自己拿的主意?我看我有必要再找他談談了。」

    陳祺鈺安撫:「算了,給他留點面子吧,他還要活著呢,當了一輩子的皇帝,能做到這個份上已經很不易了。」

    陳祺寶說:「過兩天他不是要來給咱們掛匾嗎?您想訓再訓他兩句。」

    馬車在外城一處外觀普通的民宅門前停下,三兄弟攙著......不是,是流光攙著三兄弟下車,進了院子。一個看門的老頭朝幾人行禮,什麼也沒說就把人往正堂引去。

    正堂里沒有桌椅條案,只有滿地的黑罈子。而東邊的側室里也沒有床榻箱櫃,只有六層高的供台,上面擺著一百多個牌位。

    陳祺寶一進門就哭了起來,祺泉悶不吭聲,祺鈺則笑著對流光說:「祖母,當年是我們兄弟五個給佟家人收的屍,長輩的骨灰都在,小輩的找不到了,不知被趙貞弄去了哪裡,宮裡留下的幾個孩子想來也已沒了命,所以都立了牌位,您看看,一百一十五人,一個都沒少。」

    流光走近,供桌被擦拭得很乾淨,牌位名字的金漆也沒有褪色,供著新鮮的瓜果和清香,顯然常常有人打掃,維護,祭拜。

    佟公諱靖寧往生蓮位,佟公諱靖林往生蓮位,佟吳氏諱秀媛孺人蓮位,佟玉明,佟玉山,佟玉志,佟玉驤,佟嘉越,佟嘉莊,佟......

    「為什麼你不早帶我來?」

    「怕祖母過於傷心激憤,做了衝動的事。」

    流光掃過一個個牌位,看著一個個熟悉或不熟悉的名字,聽著陳祺寶壓抑的抽泣聲,忽然覺得整個屋子裡湧起了一股陌生的氣場,從那些牌位中散發,凝聚成一個碩大的氣團,停駐在她面前。

    她看見了靖寧那張粗獷的臉,笑著從氣團里探出來:「姑祖母,好久不見,您老身體安康否?」

    「安康,好得很。」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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