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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12:57:51 作者: 蔣淮琅
皇上要用凌家走棋,祖父也毫無辦法,一頭是主,一頭是君,他可以死拒,但凌家九族不能都陪著他去死。何況他死了,皇上還會啟用別的棋子,鐵了心滅佟家,總要推一個小人出來擋唾沫的。
這麼多年他一直是這麼認為的,直到佟姑娘出現,事情又變得撲朔迷離起來。猶記得初見,佟姑娘告訴他,皇帝真正想要的人是她,巧蓮的供詞,似乎也佐證了這一點。早在十年前,就有京中來人盯上了花溪巷佟府,盯上了佟姑娘。令他不解的是,十年前她應該只有七八歲,為何獨居在外?莫非就是因為那什麼四陽四陰命,佟家為了保護她才將她隱藏起來,而皇帝逼佟家交人不得,一怒之下滅人滿門?
想來想去,只有這一個合理解釋了。至於皇帝要佟姑娘做什麼,巧蓮也給出了答案,傳說四陽四陰命可還童長生,皇帝不舍江山,不願龍馭賓天。
凌騫覺得無稽,傳說,誰說的?不管是現世還是史載,從來就沒聽聞過有人真的長生不老,最廣為人知的一位便是十一年前鎮國公府老祖宗,在鐘鳴鼎食之家好生伺候精心將養著,也不過活了一百零一歲。即使活得久,人也極老,什麼都不能做了,那樣長壽又有什麼意思?
他揣測了聖意,又想起這些年不斷傳來的幼童失蹤消息,心中冰寒。皇上古稀之年真的老糊塗了,因為一個荒唐的傳說就對子民下手,經過這麼些年的嘗試,還童了嗎?沒有,所以他還念著佟姑娘,還認為沒得到的四陽四陰命也許能帶給他奇蹟。
佟姑娘......凌騫轉頭又回巷裡,不管怎樣,去提個醒,皇上若不擇手段,即使有國公爺保護,她也難逃危險,還是及早離開渝城藏匿比較妥當。
然而,他第二次被拒之門外,哪怕一再表示有急事告知,小廝還是笑眯眯地同他說:「小姐說了,她的事不用凌大人費心,您管好自己就可以了,請回吧。」
凌騫為她費心的同時,陳祺鈺也還在苦口婆心地勸說流光:「沒想到來得這麼快,衛豹他們幾個已經發現千牛衛進城的蹤跡,祖母,不如先避出城去再說。」
流光正在翻看一摞紙張,上面記錄了暗衛這些天在城內當夜行俠碰到的疑似「可憐人」。孤殘病老,被盜被騙被搶什麼樣的都有,她讓人通知他們來陳府領救濟,不僅補錢,還送出不少珍貴藥材。然後又引發了一小波騷動,許多人不請自來上門求助,流光不厭其煩一個個見過,有的得到了幫助,有的被打出了門。
每次接受別人真心實意的感謝,流光都覺得很舒服,仿佛回到二十萬年前她被芙荼扔在碧幽泉里浸泡一樣,通體舒泰。雖然她仍然感受不到功德入體,但她想通了,萬事成功逃不開堅持二字,堅持做好事,總會積少成多聚量成形。她行善,功德便冠她之名,即使不入體,也不會被別人占了去。說不定哪一日功德開竅了,認可她是個無與倫比的大好人了,一頭扎進來,一次塑滿十二金身呢!
於是她做好事做得很起勁,不到十日,又送出幾百兩銀子和一些花錢也買不到的好藥材,壓根不想理會近在咫尺的危險。
「哎,我說你這個人膽子怎麼越老越小,小時候你爺爺怎麼教你的?」
提起祖父,陳祺鈺焦色淡了些,道:「有人罵你,罵回去,有人打你,打回去。」
流光頗以為然地點頭:「老頭兒明白人,很會教孩子,不管在哪兒,這個道理都是通用的。」
陳祺鈺哭笑不得:「祖母,這不是別人,是天下之主啊,他若想斷人生路,易如反掌。」
流光挑眉:「你太小看你自己了。」
陳祺鈺苦澀:「孫兒即便是鎮國公,也只是王臣,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君要臣死,臣何以逃?」
流光搖搖頭:「不,我是說你太小看你自己了,你忘了你還有祖母?天大的事我撐著,你安心就是。」
她說得容易,陳祺鈺又豈能安心,眼見祖母不願挪窩,他只好叫來暗衛細細囑咐安排一番,時刻留意陳府外的動靜。
流光不但不收斂,反而愈發張揚,隨後幾天又出門去逛了幾次,大搖大擺帶著秦嬤嬤環兒走在渝城大街上。帷帽也不帶了,跟每一個向她問好的百姓打招呼,隨手賞銀子,弄得身後跟了一大串討好賣乖的,浩浩蕩蕩成渝城奇景。
撒錢不犯法,逛街不違律,黃大人也拿她沒辦法。
如此數日後的一個深夜,萬籟俱寂,陳府眾人入睡的入睡,打坐的打坐,值夜的值夜,內外悄然無聲。流光閉目坐在黑暗中,耳朵一動,嘴角輕翹。
一炷香後,二進正房的房頂上一個腦袋緩緩抬起,他幾乎與夜色黑瓦融為一體,也不知在那兒趴了多久,若不動,沒人能發現他的存在。黑布蒙臉,往院中死半截的古槐樹上看了一眼,輕輕掀開手下瓦片。
瓦片是和了石灰糯米汁黏合的,非常牢固,但他直掀了六塊都沒有發出哪怕一絲的聲音。瓦片下面是樑柱,掀開的位置恰好在雙梁之間。他沒有動,只朝黑里咕咚的屋子裡看進去,凝視片刻便發現了那個打坐著一動不動的身影。
縮身,挪動,撐梁,落地,他輕功了得,如雪落無聲。觀察一陣,確定女子只是看起來與眾不同地坐著,但眼皮闔實,呼吸平穩悠長,睡著了無疑。
他在心裡暗笑一聲,國公府的暗衛都是廢物,從潛入,埋伏,到直面目標人物,他已經在陳府呆了一個時辰。明早發現人不見了,就跪著跟氣急敗壞的陳祺鈺請罪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