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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12:57:51 作者: 蔣淮琅
巨獸醜臉一驚:「這怎麼能行?你你你,你不能去!天雷會劈死你的。」
流光跳下來張狂地笑:「能劈死我的天雷還沒有出世呢,你不用管了,還完了債我自會回來。」
巨獸想了半晌,醜臉上光禿禿的眉峰耷拉下來,虎爪咔哧一聲扣進冰層,眼睛一閉道:「不行,我拼著和你打上一架也絕不能放你出去,反正元君娘娘回來發現你不見了,我也難逃看守不利之責。」
流光不再廢話,寬袖一抖,小斧握於手中,大喝一聲:「醜八怪,來戰!」甩著斧頭就沖了上去。
女子的呼喝和巨獸的嘶吼震得崑崙山雪撲簌簌滾落,廣袤的冰原上一團混沌由東至西急速移動,瞬息千里。天空中異象頻頻閃現,時而是一柄鐫刻著古老紋路的金色巨斧,時而是一隻嵌著冰箭的猙獰利爪。金烏縮頭,颶風驟起,萬年冰川在不停地震動,仿佛下一刻就要坍塌。
不知打了多久,巨獸仰天怒吼,一掌將流光拍飛,隨即疾風般追上了她尚未落地的身軀,遮天蔽日的巨型虎爪從天而降將她按落,牢牢桎梏於掌下。
「吾乃上古神獸,打不過你?」醜臉齜牙咧嘴,看著趾縫裡奄奄一息的瘦小女子,獰笑道:「哪兒也別想去了,老實呆著吧!」
女子偏過頭看著它猩紅的眼睛,虛弱道:「又丑又傻,也不知元君娘娘怎會收了你這個廢物。」
「你說什麼!」巨獸戰意未消,惡氣又起。
女子舉起手裡的小金斧,沖它詭秘一笑,「大傻子,你瞧。」
巨獸驚詫莫名地看著小金斧虛化,透明,直至消失不見,而腳下的女子亦然。
它慌忙抬起腳,眼睜睜看著女子身軀漸漸隱沒散化於風中,只留下了一串得意的笑聲:「一個化身都能跟你打上一天,你說說你是不是廢物!走嘍,別想我!」
風雪依然,巨獸愣在原地,許久之後發出了咬牙切齒的吼叫:「流光!」
斗轉星移,光陰荏苒,崑崙數日,人間十年。垂髫幼童長成少年,初嫁新娘做了母親,寒門學子們或金榜題名或泯然於眾,朝廷棟樑們或肱骨加身或抄家滅族。有人生,有人死,有人身心清明地希冀未來,有人污穢滿身地苟延殘喘。
於凡人而言,能好好活著,便是一件很難的事了。其餘諸如富貴,權勢,機緣,安康種種,皆是運勢。司命手中的一桿筆,可寫盡紅塵事,卻也寫不來一個人的運。運來不可阻擋,運去無力回天。
煙雨飄搖四月天,流光撐著一把油紙傘站在一座頹敗的府邸門前,黑漆大門斑駁不堪,四十九顆銅釘泛著灰綠,早已沒有十年前那般光可鑑人。她仰頭看著空蕩蕩的匾額處,輕輕嘆出一口氣來。
又是百多條人命,背的債務越來越重,真是令人頭痛。已混過八世,若是繼續困在崑崙放任神魄自生自滅,九世一滿即刻返回九重天,等待她的絕不會是歷練圓滿結束的慶功宴,荒川千年游倒是很有可能,這一點她早有覺悟。
打架她不怕,怕的是沒人跟她打架。崑崙好歹還有個丑獸逗逗悶子,九歸荒川卻是一塊縛靈死地,荒,寂,陰是它唯三的特徵,被關過一次的滋味千年不能忘懷——進荒川,毋寧死。
上一回元君娘娘跟她說,九重天正有人等著看她笑話,等著開天闢地以來第一位荒川二進宮頭銜獲得者的出現……太氣人了,她怎能如了這些小人的意!所以輪迴必須暫停,待她還完之前的債,老老實實把這最後一世對付掉,再風光回去揍得小人們跪地求饒。
可是還債,好像也不容易。
都說功德這玩意兒可償世間因果,她從來只有羨慕地看著別人金光閃閃的份兒。按說自打她開智以來就經常做好事,怎麼身上半點功德都沒有呢?那些小人裝模作樣懶散無為,偏偏都比她功德多,尤其是玩紅線的那個老小子,常常喝醉了亂點鴛鴦譜,竟然就快攢滿第七個金身了……天道何其不公啊!
和風細雨吹濕了裙擺,流光愁了一會兒就不愁了,管他呢!一日不身死就一日不回九重天,在哪裡做好事都是做好事,長長久久做下去,必然有一天會積夠還債功德的。
從西城到東城距離不近,流光也不著急,舉著傘慢悠悠地邊走邊看。看一會兒街邊酒樓門口店小二招呼客人;看一會兒披著蓑衣沿街叫賣的貨郎;看一會兒拉著驢板車送貨的苦力;又看一會兒繡坊門頭上掛著的五顏六色的垂絛,饒有興致。
這是她第一次真身入凡界,與神魄回歸後霧裡看花的接受凡間記憶很是不同。
輪迴八世,元君娘娘不止一次問過她可有感悟,沒有!那只是她三個神魄中的一個,放去人間體驗輪迴生死罷了,能有什麼感悟?幾段人世經歷在她漫長的生命里連滴水入海都算不上,如何能妄圖使她得到感悟?
只不過她的神魄即使淪為無知凡人也依然浸染了她的脾性,好幾世沒能按照命錄安排的人生從始至終,中途總是出些意外,致使她不得不背上沉重的因果債務。
這一世順風順水富貴終老命,沒有岔子,沒有意外,本可以扳回一城,給她的歷劫黑歷史稍微洗一洗白,誰知左等右等,終老那天遲遲不來。恰好幾百年不挪窩的元君娘娘這幾日去了南海,她此時不收回神魄逃出崑崙,待娘娘回來再無機會。
想到此,流光磨了磨後槽牙,司命!這一世沒給她編造跌宕起伏的人生難關,卻引發了個招人嫉妒的異常壽數,真不是個好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