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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12:55:04 作者: 許乘月
李崇琰的目光稍顯呆滯地跟隨著她的一舉一動, 像個大布娃娃般,沉默的任她擺弄。
「可以上船了嗎?」顧春再度吸了吸鼻子,殘存的哽咽使她的嗓音有些瓮聲瓮氣,「我……困。」
從頭到尾,她對當年顧時維之事的真相不置一詞,李崇琰不能明白她究竟是怎麼想的,自是心中七上八下,腦子亂成一鍋粥。聽她喊困,他便立刻僵直著身軀略躬身起了,先行下了馬車。
顧春望著他那幾乎同手同腳的驚慌模樣,心中一陣酸軟,想哭,卻又想笑。
她知道不該遷怒,這事說到底其實同李崇琰並沒有關係。
況且,就算當年顧時維當年真是因為接到陛下的指令才出城的,就算一切的起因皆是他人的圈套,可項城在他手上丟了是事實,原州十城被屠也是事實。
便是如今能找出證據洗脫顧時維那「賣國賊」的污名,可他對原州十城的亡靈有虧欠,這是洗不掉的。畢竟他作為項城城守,對局勢判斷錯誤,丟了城池,造成那樣慘烈的後果,就是失職。
道理雖都很明白,但畢竟事關自己的親生父親,顧春乍聞當年之事另有隱情,心緒難免起伏。她怕自己失控之下對李崇琰說些不該說的話,是以只能暫且避而不談。
她自然瞧得出李崇琰很緊張,可眼下她心中一團亂麻,也不知這話該從何說起了。
顧春深深吸了一口氣,又長長地吐出,這才彎身出來。
夜色中,她影影綽綽瞧見等在車外的李崇琰似乎伸出手要扶她,她便將手搭在他的臂上。
卻意外的發現,他在發抖。
這隻手護過國門,在戰場烽煙中執戈浴血時都能穩如泰山,可此刻卻因太過僵硬而止不住地發抖。
這是,只有她,才看得見的軟弱與溫柔吧。
顧春抿了抿唇,忽然改為雙臂環在他的頸上。
李崇琰先是習慣性地抬手圈住她的腰身,接著才愣了愣,呆呆仰頭望向站在車轅上不動的人兒。
「怎麼了?」他啞聲艱難地自喉間擠出聲音來。
顧春面上仍是木木的,只彎腰將額頭抵在他的肩上,輕聲道:「抱。」
黑暗中,馮星野那不屑中帶著些許忿忿的一聲輕嗤格外清晰。
李崇琰飛快地扭頭朝聲音來處冷冷一瞪,立刻又換了一副溫柔到能滴出水的嘴臉回來,將顧春穩穩橫抱在懷中。
「有些事,我需要靜心想一想,」顧春勾住他的脖子,將臉埋在他懷中,悶悶道,「等我想明白了再告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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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程是順流,行船較來時更快些,可對李崇琰來說,卻是度日如年。
因為回程的一路上,顧春大多時候都在沉默的發呆,要不就悶頭睡。
原本以為回到宜陽後就會有所好轉,哪知回府後好幾日,李崇琰每每鼓起勇氣想與她談談,總是被她以沉默迴避。
這日恰逢葉盛淮來稟告團山的最新布防情況。
團山屯軍在完成「軍民分治」,又經歷兩次整軍練兵之後,已整編出一支精銳先鋒,由江瑤與葉盛淮統領,悄無聲息地將防線推到與嘉戎交界的漠南青原。
正事說完,葉盛淮便打趣道:「殿下……要節制啊。」
「啊?」李崇琰皺眉。
葉盛淮抬手指了指他眼下隱隱的烏青,笑意曖昧:「縱慾過度了吧?」
這調侃卻戳到李崇琰心中大痛,當即便抓了桌面的鎮紙石朝葉盛淮丟去。
葉盛淮連忙閃身躲過,聽得那鎮紙石落地的聲音後,才心有餘悸地拍拍胸,嘴賤道:「原來是……欲求不滿。」
李崇琰咬牙四顧,尋找可以一舉打死他的武器。
葉盛淮見狀,忙不迭地亡羊補牢,「息怒,息怒。殿下不妨說說,是什麼事惹著她了,屬下還能替您出出主意。」
這個「她」是指的誰,兩人都心知肚明。
李崇琰這才斂了怒色,蔫頭巴腦地望著面前的布防圖,悻悻道:「她……不理我。」
「殿下,您得自稱『本王』,」他好心提醒,卻收穫李崇琰怒火白眼一枚,只得連忙換上一臉諂媚的關切,「她不理你,是指什麼?」
「這幾日她都跟我分房睡……」
見葉盛淮瞪大眼,李崇琰鬱郁又道,「差不多十天了,一次都沒有對我笑過。」
每日就是看書、發呆、睡覺,安靜得叫他心裡發慌。
聽他這樣一說,葉盛淮也驚了。
就葉盛淮所知的顧春,一向是豁達通透,便是真被氣著了,也最多不過三兩日就會好的。
「若真是氣了這麼久,」葉盛淮若有所思地摸著自己的下巴,沉吟片刻後,神色憐憫地看向李崇琰,「我看啊,十有八.九……你倆會拆夥。」
李崇琰徐徐抬眼,神情鄭重,手上慢條斯理地卷著自己的衣袖:「本王決定……」
見他終於記得自稱「本王」了,葉盛淮欣慰地點點頭,卻在見他起身繞過桌案向自己走來時暗叫不妙。
腦中警鈴大作的葉盛淮來不及開溜,就見李崇琰的走位徹底封死了自己的逃生之路。
見他終於領悟到大難臨頭了,李崇琰露出一個嗜血般的冷笑,徐徐道,「本王決定,揍死你個見不得人好的烏鴉嘴!」
一頓拳來腳往的泄憤之後,李崇琰懨懨坐回桌案後的椅子上,三言兩語將事情說了個大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