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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12:55:04 作者: 許乘月
「嗯,你最厲害了,」顧春毫無誠意的隨口誇他一句,打著呵欠側臉靠在他的肩頭,「那後來又怎麼說的呢?」
她的臉近在咫尺,說話時的溫熱氣息盡數撲在他的頸側,一股帶了甜意的酥麻自他頸側脈搏一路躥至周身,害他險些腿軟。
他頓了頓腳步,調整氣息,順便回頭幽怨瞪了一眼始作俑者,哪知小沒良心的安然閉目趴在他肩頭,眼皮都不抬一下。
於是他認命地平復稍許,又接著往前走,徐徐回道:「他問我,覺得平王和寧王誰合適。」
在李崇琰看來,這兩人誰都不合適。
如今的大縉外強中乾,需要的是破舊立新的銳意勇氣。平王自己就是新學的一桿大旗,他是不會成為這個革新者的;而寧王八面玲瓏,誰也不得罪的性子,同樣註定他不會有變革的銳意,他甚至都不會有這念頭。
顧春嗯了一聲,隨口又道:「陛下這是……沒將長公主納入考量?」
「皇長姐性子像死老頭多些,」李崇琰嘆息,有一絲遺憾,「死老頭說,若是交到她手中,只怕她是守不住的。」
光化帝雖身在行宮,卻也並非全然不知朝中事。眼下的局勢很清楚,他自己的兒女各是什麼性子他也很清楚。
長公主李崇環性子不夠果決,手段不夠狠辣,又一派軍旅之人的磊落脾性,不慣權術,不懂制衡,在與另兩位皇子的政爭中,早晚是要輸的。
「可長公主她,有雲安瀾。」顧春嘟囔了一聲,困意襲來。
李崇琰漫不經心應道,「我說了,不過死老頭大約一時轉不過彎來。」
雲安瀾或許年輕、少些歷練,可從長遠看,她才是最合適的那一個。
雖說雲安瀾是今年春的行宮封王時,才受命暫代原州事務的,但在此之前,從長公主監國起,雲安瀾就已實質上在掌管原州,也早已在暗中展開反新學的活動。
今年春她正式領旨,名正言順暫代原州,便毫不遲疑將反新學之事大張旗鼓由暗轉明。雖說初期由於方法不當而遭遇了一些挫折,可在她調整策略之後,進展順利,到如今聲勢可謂水漲船高。
「死老頭先是託詞說,她在朝野之間頗有惡評,」李崇琰不屑地笑笑,「她反新學,新學的擁躉自然對她惡評如潮,這有什麼好奇怪的?說得像是李崇珩、李崇玹就譽滿天下似的。」
成大事者必定目標清晰且堅定,只會往一個方向去,那些想去往另一個方向的人必然會發出反對的聲音。所以,一個人若想有所作為,那必定要面對罵名。
顧春也勾起唇角,喃喃輕笑著認同他的觀點:「世間惟庸人無譽無咎」。
對她能與自己心意相通,李崇琰很是開懷,便又接著道,「這託詞被我戳破之後,死老頭才實話說,『自立國以來,便沒有女帝的先例。況且,若如此,這大縉天下,便不再姓李了』。」
「他也不去問問,芸芸眾生,誰真在乎這個?」李崇琰很不客氣地冷笑,「新學鼓吹『天賦君權』,他還當真信了,以為這天下只有在姓李的人手裡才是唯一的正道,也不睜眼瞧瞧這天下在李家人手上都成什麼樣了,呿!」
各路藩王及勛貴之家掌控地方實權,早已尾大不掉;民風上又被新學滲透嚴重,大多數地方的女子被圈囿於後宅之中,男子又多因崇文而積弱,許多人連騎射都不碰了。
內部一團亂,外又有強敵環伺,此時若有外敵入侵,真正能上戰場之人,只怕不足舉國人數的三成。
然,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到如今這樣糟糕的地步,也並非光化帝一人之功就是了。
只是局勢都成這副鬼樣子了,死老頭還只念著那龍椅姓不姓李,真是可笑。
他絕非不知新學為患,在盛年時也曾想過要一掃積弊,重開盛世之風。可當他那些剛剛萌芽的革新舉措遭到來自新學勢力的反彈時,他選擇了妥協。
他前半生太過順遂,沒什麼堅定的志向,也未遇過什麼重大挫折,所以他心性里有連他自己也沒法否認的怯懦。
不過他沒想到的是,他的妥協換來的不是朝堂上一團和氣,而是他的皇權日漸被架空。最後,當他引以為傲的兩個兒子也加入這其中時,他已真的只是個空殼皇帝了。
他唯一做對的一件事,或許就是當初頂住各方壓力,將李崇環推上監國之位。
雖說局勢在李崇環監國期間沒有變得更糟,可誰都知道,不會更好了。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終於來到接應的馬車前。
睏倦的顧春蔫頭耷腦地被放下地,上了馬車,便躺倒在李崇琰的腿上,抱著他的腰昏昏欲睡。「那接下來,你怎麼辦呢?」
李崇琰捏了捏她的臉,展臂護好她,緩聲道:「眼下我在宜州剛剛立足,嘉戎又蠢蠢欲動,我沒心思也沒精力攪和京中這團渾水。我是領兵之人,守住國門才是我最根本的職責,我不會忘。總之,這天子大位,他願給誰給誰,他們愛怎麼搶怎麼搶;只要未波及民生國計,在我騰出手來之前,我不會摻和。」
「若繼任者並非你心中所想,」顧春困綿綿的聲音越發含混,「又或者,他們中有人不服……」
「那就打到服。」
嗯,簡單粗暴,快速有效。這是李崇琰一慣的風格。
「你就是個反骨仔,」顧春懶洋洋抱緊他的腰,笑,「那,我們就回家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