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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12:55:04 作者: 許乘月
「哦,」顧春笑意忐忑,擔心的又是另外一件事,「那萬一,我的身份被人發現,會給你惹來麻煩嗎?」
她是指「顧時維的女兒」這個身份。
「正好要跟你說,」李崇琰朝她攤開掌心,見她立即乖乖伸手過來與自己十指緊扣,便心滿意足的抿了抿唇,「馮星野在京中的那條線上有消息回來,當年原州之事,中間似乎有隱情。只是時隔多年,很難找到確鑿證據,我之所以答應那死老頭去見他,主要是想求證一些事情。」
其實對於父親的身後罵名,顧春早已放棄尋求翻盤的可能。
畢竟原州十城被屠是事實,事件的開端是顧時維丟了門戶城池,這些都是無法迴避,無法洗脫的罪責。
自當年到了團山,她就打算隨隨便便過完這一生。沒有什麼抱負,沒有出人頭地之心,甚至從未奢想過如何輝煌的將來。
當初聽到陛下極力反對她與李崇琰的婚事時,其實她是鬆了一口氣,甚至有些愉悅的。
「顧時維的女兒」在邊陲之地自行畫地為牢,不染指母親葉遐留下的殊榮盛名,一生過得敷衍潦草,這對原州十城的亡靈來說,至少,勉強算是個交代。
她的這點心思,葉遜不知道,她的夥伴們也不知道,可李崇琰知道。
她是當真沒有料到,李崇琰竟派人在暗中探查當年之事。
「其實……你不該再追查這件事的。若是查到最後,真相就是如世人原本所知的那樣,你該如何自處?」
自相識以來,不足一年的時間裡,顧春見證著李崇琰從一個舉步維艱的閒置皇子,到日漸成熟的一方藩王。
許多事她雖從不過問,李崇琰也從不訴苦,她卻清楚如今他手中的一切來得有多不容易。
眼下宜州的新政初始便隱隱顯出崢嶸氣象,可見李崇琰將來必定是能有一番作為的人。
在這個霎時,她甚至開始反思,自己與李崇琰成婚,究竟是對是錯。
她怕有一日自己的身世會成為他人攻擊他的把柄,她不願自己的身世成為他的污點。
「找揍呢?」李崇琰敏銳的察覺了她眼中一閃而過的退意,立刻抬手捏住她的臉,力道不大,卻是十足的警告,「你若敢有什麼亂七八糟的想法,我就、我就……」
原本想兇狠的恐嚇她,憋了半晌後,李崇琰卻悲哀又心酸地發現,自己對她,竟連恐嚇的話也捨不得說。
最後只能自暴自棄地抱緊了她,兇巴巴咬著壓根在她耳旁道,「我就吊死在你家門口!」
顧春被他逗笑,抬手摸摸他的後腦勺,柔聲道:「我怎麼就攤上你這麼個奇怪的人呢?」真好。
「查到最後,事情是什麼樣我都認,」李崇琰將她抱得死緊,生怕她跑掉似的,悶悶笑道,「我又沒想彪炳史冊、青史留芳,我不在意身後名,我只在意你。」
他沒有放棄追查顧時維當年棄城的真相,是因為他不希望顧春心中一直背負著這個結。他想要他的小糖人兒無憂無慮,心安理得地享受這世間最美好的一切。
若查到最後仍是最壞的結果,他也會牽好她的手,護著她,無懼無畏地走下去。「你什麼都不用怕,我在呢。」
顧春心中泛軟,想笑又想哭。她吸了吸鼻子,瓮聲瓮氣地問道:「那,這畢竟是面聖,我事先需要準備什麼?」
李崇琰在她眼瞼上輕柔一吻,輕聲笑道:「咱們還是多少給那死老頭留些顏面,這幾日你辛苦些,到府中跟那個京中派來的高姑姑隨便學些禮數吧。」
那位高姑姑在定王府中被閒置了幾個月了。
「好,我會認真學的。」顧春點點頭。
李崇琰抬手彈了彈她的鼻尖,輕斥:「不許認真,隨隨便便學一學就好。若是那位姑姑為難你,你便告訴她,連我都是歸你管的,她得對你客氣些,懂嗎?不必怕她的。」
他要忙宜州新政,又要忙婚禮事宜,自然不能時時守在她身邊。就怕她當真以為那是一件多重要的事,被人欺負了也忍氣吞聲。
顧春捂住鼻子瞪他,笑嗔道:「我用得著拿你出來立威嗎?當初你拿匕首抵著我脖子我都沒怕過,我怕她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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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顧春依言到定王府找到高姑姑,開始學習面聖的規矩禮儀。
顯然李崇琰的擔憂並不多餘,高姑姑對顧春的態度並不太客氣,甚至可以說略有些苛刻。
不過,顧春倒也不是個忍氣吞聲的人。
剛開始的第一個時辰,她還耐著性子按照高姑姑的要求,一遍一遍練習那些言行坐立;等到高姑姑取出戒尺時,她便毫不猶豫的翻臉了。
「請姑姑還是將這玩意兒收回去吧,我怕我忍不住要還手的。」顧春旋身坐到了椅子上,俯身按揉著開始酸疼的小腿。
戒尺這玩意兒天生自帶一種上對下的倨傲優越,它代表著一種毫無根基的威權,只要它打向你,不管你錯沒錯,你都只能先挨著,不能還手、不能躲避——
這是團山人極其憎惡的。
團山人以強弱定高低,只要事情不涉及屯軍軍紀,連四位家主訓誡家中子弟時,若遇到有誰講了又不聽、聽了也做不好時,也多不過是上手就打;而弟子們若是有本事躲得過、跑得掉,那家主們反倒會很欣慰,從不會拿戒尺威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