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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12:55:04 作者: 許乘月
當年葉遐能以在喪夫、破城的危亡之際執戈躍馬,挽狂瀾於既倒,那絕不是一時的熱血上涌便能做到的。那得益於她自幼的家訓,得益於團山人刻進骨子裡的血性。
這正是如今的大縉最需要的東西。
團山雖一直有人與外界通商以維持金源,可大多數團山人畢竟久不出世,他們並沒有意識到自己習以為常的一切,對如今的大縉來說有多麼寶貴。
單就團山那「不問男女,有能者居之」的觀念,那是反新學人士心心念念了多少年,都沒能看到的盛世氣象。
葉遜微有些動容,卻還是稍有遲疑:「新學之禍,我略知一二。但,就我所知,如今旗幟鮮明反對新學的寥寥無幾,連朝華長公主也未明確表態……」
李崇琰輕笑:「您知道反新學的人為何寥寥無幾嗎?」
因為在新學開始的最初,由於太.祖對新學默許縱容,所有人便都事不關己,哪怕看出了新學有禍根,也多是冷眼旁觀。
僅有葉明秀在察覺隱患,向太.祖委婉進諫被駁回後,在團山拉了一支屯軍做後。
之後的數百年,新學愈演愈烈,信徒越來越多,直至將舉國上下的風氣都大改,才有人陸續站出來發聲反對。可那時新學已成氣候,擁躉眾多,發聲者全都沒有好下場。
遠的不說,單是杜夢妤父親當年所涉及的那場科考舞弊案,其實也是新學打壓反對者的傑作。
「融融告訴我,江瑤曾說過,團山是葉明秀為大縉留下的火種,可這火種若不現世……」李崇琰定定望著葉遜,「意義何在?」
葉遜輕垂眼睫,絡腮大鬍子遮掩了他面上的神情。「如今新學已如烈火烹油,團山只不過小小火種,這是要螳臂當車?」
「若此心光明,可信終有一日,螢燭之火亦可光照天地。」
明知一件事很難做成,卻仍願意一點一點努力做下去。這大約是惟有赤忱的少年之心,才會有的傻氣與熱血。
葉遜徐徐起身,步下主座。
李崇琰起身肅立,看著葉遜在自己面前站定。
葉遜垂眸理好衣擺褶皺,莊重地向李崇琰執臣子禮:「葉遜,領命。」
他雖年近四旬,可好在,他的心,依舊是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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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塾放課後,杜夢妤便如約來與顧春碰面。
顧春領了杜夢妤去小花閣中喝茶吃點心,見杜夢妤似是有話要說,便起身將花閣的門掩了。
「說吧。」顧春盤腿坐下,笑盈盈替兩人都斟了熱茶。
杜夢妤躊躇片刻,接過顧春遞來的茶捧在手中,「定王府發出的榜文,說,自明年起重開文武科考,只論高下,不分男女,是真的嗎?」
「真的呀,」顧春點點頭,不解道,「都發了榜文,還特意派了人去挨家挨戶的一句一句講,這還能有假?」
「春兒,你說,能不能……」
聽她欲言又止,顧春淺啜一口熱茶,疑惑地抬眸望向她:「嗯?」
「州府的人還說,只要能通過入學試,人人都可以進官學,女子也可以,是真的吧?」她像是鼓起了極大的勇氣,閉著眼將這話問了出來。
「你想什麼呢?」顧春詫異極了,放下手中的茶盞,隔桌伸手去輕輕捏了捏她的臉。見她睜開眼,才又接著道,「當然是真的呀。」
杜夢妤有些激動,抬手按住自己的心口,笑意顫顫的。
顧春奇怪的盯了她半晌,忽然福至心靈地一拍桌,笑指她:「你想考官?」
「不、不是的,」杜夢妤先是搖了搖頭,接著又羞怯的笑著認了,「好吧,我想過。但是,其實是我姐姐……」
原來,馮星野知道杜夢妤很為她的姐姐擔憂,便特意派了人去探了她姐姐的近況。卻意外得知她姐姐所嫁的那位老員外已在七月里病故,而她姐姐也被當家主母尋了個由頭趕了出來。
她姐姐不敢回娘家,只能進了另外一戶人家做洗衣娘度日。
杜夢妤得知這個消息後心痛難當,愛妻心切的馮星野自是當機立斷,派人將她姐姐接來了宜陽。
「是前幾日才到的,見你這些日子事忙,便沒來得及告訴你。」杜夢妤有些歉意。
顧春笑著掰了一小塊甜糕遞進她口中:「我又不是那樣小氣的人。誒,你姐姐是聽說了明年可以考官的消息,所以想進官學讀書嗎?」
她記得之前杜夢妤曾說過,從前他家兄妹三人跟著他們的父親讀書時,她姐姐的天分是更高些的。
杜夢妤點頭,娓娓道:「姐姐說,若是真的,她想試一試。不過,明年開春那一場官試肯定趕不上了。」
畢竟已多年沒再進學,便是如今立刻撿起書本,也不可能一日千里的突飛猛進的。
「嗯,你同你姐姐說,明年考不上便後年,後年不行便大後年,好好用功便是了,」顧春高興極了,「只要李崇琰在宜州,這事不會變,你信我。」
杜夢妤用力點頭,「嗯」了一聲,想了想,又囁嚅道,「官學的入學試據說不會太難,可我書讀得太少,不如姐姐,我……」
顧春替她想了想,眼睛骨碌碌一轉,得意的偷笑:「你可以先跟著我師父名下那班大孩子一起讀書呀,反正官學的入學試每年都會開的。」
「葉遜先生,他,會收下我嗎?」杜夢妤又期待又緊張。